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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9 17:5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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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呼……呼……呼……

  好冷。

  不行,他得赶快跑才行,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就会被捉到!

  蔺睿予撑着已冷得颤抖不停的瘦弱身躯,在宁静午夜的偏僻小巷当中穿梭着。

  他尚未脱去稚气的脸庞上皆是瘀青红肿,嘴角甚至破了皮,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脚上甚至没有穿着鞋子,就这样赤着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足,在只有十度的低温冬夜中奔跑着。

  他脑中只有一个执念——

  跑!

  他要逃离那个地方,一定要!

  他没命地跑着,已经将近三天没进食的身子因为他激烈的运动,而起了抗议的反应,他忍着胃疼,也不顾额上滑落的冷汗,苍白的嘴唇咬得死紧,他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就怕后面有人会追上来。

  “呼……呼……”怎么办?要往哪里走?他在分岔的路口稍停,不确定自己应该选择哪条路。

  忽地,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一阵叫骂声。

  是那些人。

  他紧抓着胸前的衣服,不再浪费时间,往右边看起来可以连接到大马路上的巷子奔跑。他忍着刺骨的寒风,拼了命地移动双腿,随着身后粗俗的吼叫,他眼瞳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不要,不要!他绝对不能被捉回去!

  谁来救救他!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路,看见不远处微弱的灯光,只要再一下下,他一定要逃离那些人——

  他冲出巷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尖锐的煞车声刺耳地划破夜空,只差几公分,蔺睿予差点就变成轮下亡魂。

  他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傻了眼,颤抖的身躯再也克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他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着,空茫的眼神对着汽车的大灯,他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高级轿车的门打了开来,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像是司机的男子。

  “小……小朋友,你没事吧?”司机也被吓得半死,这可是他上班的第三天呢,这么快就发生意外,他还不想丢了饭碗……他咽了一口口水,偷觑了一下后座的黑玻璃,觉得自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还……还是赶快把事情处理好,那个少爷不是好应付的,要是让他发起脾气来就惨了!司机连忙转头看向依然一脸失魂的蔺睿予。

  “小朋友?”司机又唤了一次,却发现他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蔺睿予不是不动,而是已经没有力气动了。

  拖着这副又累、又饿、又伤痕累累的身体,可以那样奔跑,凭的全是那一股意志力,一旦集中的力量被打散了,他只觉得自己好累、好饿、好冷,身上的伤好痛、脚也好麻……

  他已经不行了……

  蔺睿予微抬起手,抓着自己胸前的一条红色项链。

  “老许。”一道优雅至极的低沉男声响起,在暗黑的夜里,犹如天籁一般,在空气中飘散着迷醉的气息。闻人琰靠在打开的车门上,修长的身躯展现出优美的姿态,他极其俊美的脸上有着不耐。

  “少……少爷。”司机一惊,赶忙回头,在看到闻人琰不悦的神色后,他更是冷汗直流。这位年轻少爷长得虽然很漂亮,但是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可也是出了名的,他完了,他完了,会不会被炒鱿鱼?

  “你在干什么?”闻人琰抬起美丽的眼眸,问向已经浪费了他将近五分钟的司机。他知道司机是下车查看有没有撞伤人,不过动作也太慢了吧?现在是凌晨一点,而他明早八点还要去公司勘查,没有足够的睡眠他可是会想杀人的。

  “这……这个小朋友……他……”司机伸手指向垂首坐在地上的蔺睿予,因为畏惧闻人琰无形的压迫气息,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小朋友?闻人琰看着司机手指的方向,那副瘦弱的身体,的确没有多大年龄。他透过车前的大灯,发现那坐在地上的身子正不正常地颤抖着,低垂的脸上也隐约看得到青紫,他微一扫眸,发现那小孩连鞋子也没穿,一双白皙的裸足被冻得通红。

  “喂。”闻人琰走近他。

  瘦小身体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闻人琰挑眉。“喂。”他又大声了些。

  除了仍在发动的车子引擎声之外,他没得到任何声音回应。

  闻人琰皱眉,觉得情况不太对。他弯起修长的双腿,蹲下身平视他。

  “少……少爷。”司机担心地唤着,就怕那个看起来像是流浪汉的小孩子突然攻击人。

  闻人琰抬眸,轻瞥了司机一眼,司机立刻闭上嘴。

  他伸出手,才接触到蔺睿予的衣角,他颤抖的身躯就整个往后倾倒——

  “少爷!”司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想拉开闻人琰,却又不敢动手。“少爷,别、别理他了,说不定会有危险。”

  “危险?”闻人琰直起身体,语气冷然。他不觉得一个发着高烧而且已经昏倒的人会有什么危险。他看一眼躺在地上,满脸异常红潮又紧闭着双眼的蔺睿予,然后走向车门。

  司机还以为他要上车,也转身不再理会倒在路边的少年。

  “还不快点?”闻人琰站在车旁,双手插在裤袋里,他微侧首,朝司机看了一眼,又将眼神睇向那个昏倒的身影。

  “呃?”司机无法理解闻人琰的意思。

  “你要他死在路边?”闻人琰语气冰冷,“还不快把他抱上车?”或许又该换个司机了。他不悦地想。

  “抱……抱他上车?”那个肮脏又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司机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同样的话别再让我说第二遍。”闻人琰冷着声说完,随即坐上车,与生俱来的威严油然而生。如果司机够聪明,就不会再惹他生气。

  司机先是被他凛冽的目光吓得满头汗,回过神后,急忙快手快脚的将昏迷不醒的蔺睿予抱上车安置好,然后坐上驾驶座飞奔至最近的医院。

  这一夜,因为遇上了闻人琰,彻底颠覆了蔺睿予的命运……

01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做的!”

  “是吗?”

  “是!当然是!”

  “如果……叫你去死呢?”

  “我会!如果是你希望的话。”

  我会……

  * * *

  早上七点半整。

  蔺睿予张开眼,不用任何显示时间的电子仪器,他就准确的在这个时间醒来。

  这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持续了六年的习惯。

  他起身下床,走进浴室里盥洗,然后换掉睡衣,穿上洁白如新的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衬托出他倾长瘦削的好身材。

  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整理好一身的仪容后,他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转身走出房门朝楼梯走去,缓步地踱上三楼,然后在右侧一扇米白色的房门前伫立。

  “琰少爷。”他抬起手,轻敲了两下。

  没有回音。

  他再度抬手。“琰少爷。”门内依然只有沉默。

  他无声地叹口气,伸手轻握住门把,转开后进入房间。

  一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挑高宽阔的深蓝色装璜,包括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也是深蓝色调的丝质床被。

  一向是这样的,因为那个人喜欢深蓝色。

  蔺睿予缓步地走到大床旁,一副赤裸劲瘦又充满性感的男性躯体横陈其上,只在腰际覆盖了柔软的丝被,上半身优美的肌肉曲线有着漂亮古铜色,衬在闪着银光的蓝色丝绸上,显得特别魅惑动人。

  “琰少爷。”蔺睿予欠身,靠近那男人,试着将他唤醒。

  再一次接收到外在的杂音,男人抿着嘴角,十分不悦地翻个身,继续睡去。

  蔺睿予微微叹息。“琰少爷。”他这次伸出手轻摇着男人。

  只有一瞬间,真的就是一瞬间而已,本来还赖在床上的男人迅速地翻身坐起,隐忍多时的闷气终于爆发。“蔺!你不能晚点来吗?”该死,为什么他每次都那么准时。闻人琰对着蔺睿予大吼,异常俊美的脸上充满怒意。

  蔺睿予只是淡漠着一张秀气斯文的娃娃脸站立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他已经很习惯他的怒吼了,闻人琰有着极为严重的下床气,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发作一次。

  看到蔺睿予那张淡然不语的脸,闻人琰低咒,也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穿衣服,起身就往浴室走去。

  蔺睿予在他起床后,就弯腰把凌乱的床铺整理整齐,然后走到一旁的更衣间。

  当他把闻人琰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时,闻人琰也刚好踏入更衣间。

  总是如此,蔺睿予总是能完美地配合他的行动而不浪费任何时间。

  他拿起整烫直挺的洁白衬衫,伸手帮闻人琰穿上。

  闻人琰只是站着等他的动作,理所当然地让他伺候。虽然洗完了脸,但他的困意却未消,皱紧的眉头和半闭的漂亮眼瞳足以证明没睡好的不悦。

  也只有在这个时刻,蔺睿予才能看到他毫无防备、不带着冰冷的表情,跟他平常那种冷淡邪魅又极具压迫力的样子迥异。

  他静静地帮他扣着衬衫上的扣子,瞥见薄软衣料下的结实胸膛,蔺睿予总是想:他这一副完美的身体究竟让多少女人为之疯狂?

  微瞧自己一眼,他实在不了解,同样是男人,为什么闻人琰有着一百八十八公分的修长美体,而他却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瘦弱身材?

  不只在气势上,就连身材上,他也差了他好大一截。

  这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这个人?

  或者,他一辈子也追不上他,只能一直自欺欺人?

  蔺睿予垂下眼,替他拉整好扎进长裤里的衣服,然后帮他穿上西装外套。

  突地,闻人琰扣住他的下颚,强迫地让他低垂的脸抬起。

  蔺睿予没有惊慌,也不曾失措,只是冷静地抬眸对上那双几乎可以诱惑人神智的魔魅眼瞳。

  “你不专心。”闻人琰眯起眼,低沉的声音从诱人的唇边逸出,起床时慵懒放松的表情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没有任何感情的俊美面容。

  这是完全清醒后的闻人琰,也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对不起。”蔺睿予一贯地淡漠,只是淡淡地启唇。

  闻人琰蹙眉,对于他老是把道歉拿来当作回答的态度十分不喜欢。他冷下眼,不悦地放开手,走出更衣间。

  蔺睿予只是微垂首,跟在他的后面走出去。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记事本,一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字,他翻到今天的日期,然后一如这六年来所做的,开始向闻人琰报告今天要做的事情。

  “早上十点到公司开会,中午十二点和‘富桦’的罗董事长吃饭,下午一点半要与方总签约……”

  * * *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主与仆?不,不对。好朋友?不,根本算不上。

  六年前,他可以很清楚地说出他和闻人琰间是救命恩人和被救之人的关系,但六年后的现在,他却无法辨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六年前,他父母因为车祸双亡,十四岁的他在亲戚间被推来推去,好不容易有个远房表舅愿意收留他,那个看似很好心的舅舅却也很快地在收养他的第二天把他卖了。

  他被当成货物般卖给一个专门训练小孩子偷窃的不法集团,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被推入了肮脏的暗黑之道。他常常因为不听那些人的话而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因为拒绝去外面偷取路人的财物而被罚三、四天不能吃饭,要不是之中有几个老手看他可怜,他早就活活被饿死了。

  即使是这样,他仍是凭着一股倔气,说什么也不肯做这种坏事。

  他被卖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就在那一夜,他找到可以逃跑的机会,趁着守门人不注意,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逃离那个地方。

  就算被捉回去后有被活活打死的可能,他仍是要逃。

  于是,他跑了。

  那一夜,他逃出那个囚牢,也遇上了闻人琰。

  他本来不知道的,毕竟,那晚他昏倒了,根本来不及看到救他的人是谁,只晓得他眼睛一张开,已经是在医院里面了。

  第一个在医院里跟他说话的,是一个一大把白胡子的老人,也是出院后把他带进闻人家的人。

  他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是在闻家工作超过三十年的资深老管家,大家都叫他胡子爷,什么大小琐碎、乱七八糟的杂事,胡子爷没有不清楚、不知道的,他白眉毛下的眼睛时常笑着,但他觉得,那双慈蔼含笑的眼,好像老是在观察算计着某些事情。

  胡子爷告诉他,那晚救他的人是闻人琰,是闻家第五代的嫡长子、长孙少爷……胡子爷在说的时候,笑得异常诡异,好像觉得那个叫闻人琰的少爷会做出救人这种事简宜是不可思议。

  闻家很大,他不知道救命恩人家里是在做些什么的,但可以确定他们很有钱。是的,非常有钱。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有着广大庭园的别墅,多大呢?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站在庭园镂空雕花大门的门前看不到遥远的主屋。

  别墅的庭院里有很多珍贵的花花草草,将广大却不空旷的花园点缀得十分美丽,也有好几座温室,里面种的是另外一些珍贵的植物,他一开始被安排的工作就是——照顾温室。

  他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至少也明白胡子爷还有这家的人是在帮他、收留下他,让他能够有理由领薪水养活自己,毕竟他那时才十四岁,出去外面找工作是极其困难的。

  他也知道他已经安全了,只要待在这里,那些人就不会找到他。

  他很放心地在闻家生活着,跟其他的仆人一起住在靠庭院墙边的长排小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很平静的生活着——如果闻人琰没有出现的话。

  当胡子爷第一次带他去见闻人琰的时候,他很高兴,因为他就要见到救命恩人的样子了,他一直很期待亲口向他说声谢谢。

  他曾经在夜里幻想多次,要和从未见面过的恩人说些什么话、要摆出什么表情,还有一定要记得诚恳地向他道谢;他也曾在脑海中勾勒出闻人琰的面貌,是多么善良、亲切、温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他是谁?”闻人琰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优美的唇线吐出冷冽的字句,他十分不耐地翻看着手中厚得像是电话本的精装原文书。

  他说的那句话,彻底地粉碎了蔺睿予脑海中所有的欣喜想像。

  他不认识他……他还以为这两个月他至少有关心过一下他的状况……毕竟……毕竟是他救了他啊……蔺睿予低垂的脸上有着一丝受伤的表情。

  胡子爷微笑。“少爷,他就是两个月前你救的那个小朋友啊。”

  “是吗?”闻人琰连眼睛都没抬起来,翻着快烂掉的书本,他甚至没有想看看来人的意思。

  “少爷今年拿到学位,完成了学业,这个月主人已经开始让你去公司见习,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帮手,所以……”胡子爷轻睇一眼身旁始终低着头的蔺睿予。“我准备让他当你的助理。”

  胡子爷一说完话,蔺睿予愣住了,闻人琰的表情更是没好看到哪里去。

  “助理?”闻人琰总算看了垂首的蔺睿予一眼。“这个小鬼?”他的语气里有着讽刺。胡子爷应该知道他不喜欢开玩笑才对,居然找一个还没长大的小鬼帮他?

  蔺睿予咬着唇,他没敢抬起头看向闻人琰,但光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他瞧不起自己。

  “我……我不是小鬼。”蔺睿予出声反驳。他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了,听胡子爷讲,闻人琰爷今年也才二十岁,虽然很厉害,跳级完成了学业,但也还是只大他五岁而已,根本没差多少。

  闻人琰对于他突然的顶嘴十分不悦,他沉下声,朝始终不肯拿正眼看他的小鬼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他可以马上就把他赶出闻人琰,如果他识相,嘴巴最好闲紧一点。

  胡子爷笑着出声打圆场:“少爷,他年纪小,不懂规矩,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年纪才不小!我已经快十五岁了!”蔺睿予受不了每个人都轻视他,忍不住抬起头,明亮的双眼直朝闻人琰的方向看去。

  他却在把眼睛对上闻人琰时,完全愣住了。

  他……这个叫闻人琰的人……长得实在是很好看……

  蔺睿予不知道怎么形容,看着闻人琰深邃幽黑的美丽双眸,只感觉到他有一股独特的吸引力,正在鲸吞蚕食着他仅有的清晰思维……不……不对!他猛一甩头,强硬的想摆脱掉闻人琰对他造成的奇怪影响。

  闻人琰没什么表情,好似对于别人看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

  “十五岁?你?”闻人琰低沉富磁性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蔺睿予。

  “是……是的。”蔺睿予尽量地让自己冷静,不显露出任何感情波动。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就算眼前高傲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他也不应该看到傻掉。

  闻人琰冷笑。“我还以为你不到十岁。”矮小瘦削的身子,完全看不出有哪里发育成功。

  蔺睿予很气恼,他十分忌讳人家嘲笑他的身高和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他很想开口抗议,但一思及闻人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再怎么不愿,他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我不要一个小鬼跟着我。”闻人琰也不想费精神去理会瞪着他看的蔺睿予,只是冷冷地朝一直站立在旁边的胡子爷开口。

  胡子爷还没来得及答腔,蔺睿予就先一步急着发问:

  “为什么不要我?我会很认真做事的。”他想报恩,也想证明自已不是一无是处。

  闻人琰皱眉,头一次发现居然有人不怕他冷峻的神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他的话。

  “哼。”他再一次冷笑,摆明不相信蔺睿予会有什么值得他信赖的能力。

  蔺睿予认真的瞅着他。“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做!”而且这也是他唯一能报答的方法。

  闻人琰觉得有趣了,没想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小鬼头会说出这种话。

  “是吗?”他睇着蔺睿予那双毫无保留的眼。

  被他这样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蔺睿予有种意识到危险,想逃的感觉,总觉得……好像……

  性感薄唇扬起不达眼底的笑意,闻人琰瞅着他,缓慢地启口:

  “如果……叫你去死呢?”他抬起恶意的漂亮眼眸,说出的残冷话语犹如利刃般划破宁静的空气。

  “少……少爷?”胡子爷总算出声。他突然觉得,把蔺睿予放到少爷身边是个错误的决定,本来他觉得蔺睿予有着不同于秀丽外貌的倔强脾气,如果跟少爷在一起,或许对改变少爷冷僻的个性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现在看起来……胡子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

  蔺睿予直视着闻人琰,坚定的眼神没一刻移开。

  “我会!”他大声地回答眼前俊美的男人,毫无半点作假。“如果你希望的话。”

  闻人琰冷睇着他,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果决。会救这个小鬼是一时心软,在他出现前,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他,对于他来说,这个小鬼只是某个不重要的记忆片段罢了,可是他居然肯用他自己的命来报恩?

  为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帮过他什么,有必要牺牲这么大来替他表扬吗?

  在紧绷的空气中,两个人凝视良久。

  半晌,闻人琰好听的声音不带温度的响起:

  “我答应。”

  * * *

  “蔺特助?蔺特助?”

  轻缓的两声呼唤,把他从久远的过往回忆中拉了回来。蔺睿予抬头看向出声的人,是会计部的方经理。

  “什么事?”蔺睿予淡淡地开口询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会在上班时间来找他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原因。

  方经理很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才小声地说道:“那个……听秘书说,总裁他今天的脾气好像不太好……但是我又有东西要交给他……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方经理满头大汗,猛吞口水。说老实话,脾气极端不稳定的总裁难应付,但脾气淡漠得像是白开水的蔺特助也很难让人亲近。但也没办法啊,有胆子去当总裁炮灰的,只有蔺特助一个人。

  蔺睿予看向方经理手上的文件,然后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他从椅子上起身。

  “谢、谢谢!”方经理如释重负地道谢,将手上所有的文件全交给蔺睿予。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想面对总裁那张美得过分却又冷得要死的脸孔,总裁再俊美、再养眼,他恐怖的脾气也令人望而生畏。

  蔺睿予举步走向就在他办公室旁边的总裁室,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冷凛的语气透过门板传出,声音的主人的确有些怒气。

  蔺睿予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次,然后抬起手轻握了一下胸前的红色水晶项链,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就像是护身符一样。这是他要见闻人琰之前的习惯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具有压迫性的闻人琰,他会多么地紧张。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罢了。

  蔺睿予打开门进去,闻人琰就坐在那张唯一的办公桌后,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带已经被他扯掉丢在地上,西装外套则不知道被他弃置在哪里。

  他很生气,蔺睿予知道。

  看来早上那一场会议,进行得十分不顺利。蔺睿予走向办公桌,在经过被遗弃在地上的领带时,他微弯腰,然后将那可怜的丝缎领带捡起。

  他有些想叹息,才几个小时而已,早上帮闻人琰整理好的仪容已被他弄乱了。

  “这是会计部送来的资料。”蔺睿予站立在桌前,将文件轻放在桌上,他垂下眼,没看向闻人琰。

  闻人琰本来就不太高兴了,看到蔺睿予进来以后,他眉头更是不悦地皱起。

  “你又帮人跑腿?”他往后靠向柔软的椅背,冷睇着蔺睿予半垂的眼。

  “习惯了。”蔺睿予一贯的回答。

  是呀,怎么能不习惯呢?六年前他答应让他在公司里当助理,六年后,他却连闻人琰的生活起居都要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的工作美其名是“总裁特别助理”,实际上,他就像是闻人琰的贴身男佣、随身秘书、二十四小时护卫。

  他得分分秒秒都待在他身边,还要随时承受他阴晴难测的怒气与冷淡,甚至,闻人琰有时会故意刁难他,简直像是在测试他的忠诚度似的。

  他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闻人琰要是想赶他走,很容易,只消动一下嘴就行了,可是闻人琰却把他放在身边,然后不停地刺激他,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时常都觉得自己无法看透闻人琰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他能够很有默契的配合他,却始终无法了解那个深沉的男人心里究竟是在思量什么。

  六年来都是如此,总是闻人琰占上风。

  蔺睿予肩膀一阵吃痛,他回过神,发现闻人琰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起身,上前钳住了他的双肩。

  “你又不专心。”闻人琰侧首,往下冷睨他。他很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说话不专心,而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蔺睿予则是个中翘楚,这点让他十分不高兴。“对不起。”蔺睿予轻轻地开口。这三个字好像变成他制式的回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总之,闻人琰时常不停地想测试他,而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久了,个性也就淡然了下来,十五岁时那种年轻气盛的急躁,全教闻人琰给磨平了。

  闻人琰蹙眉。“别再重复那句话。”他对于他口头形式上的道歉非常不悦。

  蔺睿予微启了唇,随即又合起。他听到闻人琰的话又想习惯性的道歉,但闻人琰又不要听他说对不起,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见状,闻人琰更生气,他悻悻然的放下钳住他肩膀的手。

  “你没有别的表情吗?”总是这么淡,逆来顺受,敢跟他顶嘴的那个蔺睿予跑到哪里去了?蔺睿予表面上好像十分听他的话,实际上则不然,他看得出来,蔺睿予倔强的个性仍未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蔺睿予对闻人琰的问题微怔了一下。

  别的表情?谁?他吗?蔺睿予看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一眼,闻人琰说他没表情……他自己不是一样?除了冷凛、沉怒,他从没在清醒的闻人琰脸上看过其他表情。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阎睿予依然没有说话。

  闻人琰冷笑。“我会让你那张漠然的脸换上另一种表情。”他再继续这样表面上顺从他没关系,他总会有办法让蔺睿予表现出真正的情绪。

  总有办法。闻人琰让人心醉的漂亮黑眼直瞅着蔺睿予。

  蔺睿予第一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当着闻人琰的面转头回避他的视线。他微皱眉,不了解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但在闻人琰强势的注视下,他真的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是什么?他看不清,他总是摸不透闻人琰的想法,只是对于他所给予的考验一再忍受……

  另一种表情?不会的,他有把握,不论闻人琰对他做出什么事,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反正闻人琰就是不相信他诚心的想报恩,所以才总是把他当成玩具一样。他无所谓,命是闻人琰救的,他早已对他说过,即使他叫他去死他也会答应。

  只要顺从他就好了,不是吗?

02

  闻人家族传承到闻人琰是第五代,由一开始的小公司辗转五代经营后,其势力已经几乎跨越了整个商业界。

  举凡电子、网路、旅游、餐饮、娱乐,闻人琰都有涉猎,一方面是要扩大公司规模,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每一代总裁拿手的经营方向皆不太相同,也就造就了闻人家产业五花八门的状况。

  在闻人琰掌管公司后,他将资产统合,创立了“蓝海集团”,将所有属于闻人家的子公司全纳入旗下管理。消息一放出,因为集团规模庞大、资本雄厚,投资人看好,纷纷趋之若骛,“蓝海”的股票一上市就立刻涨停。

  闻人琰虽然年轻,但不代表他的能力差,反之,跟他谈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宁可少赚一点钱,也绝对不要惹到闻人琰。

  他之所以能在商界拥有这么大的知名度,将闻人家的事业推到最巅峰,绝对跟他厉害的经商手腕脱不了关系。

  他十分强势,一但决定的事情很少会去更改,看中的商机也一定能够得手,加上他天生的商业头脑,只要投资就会赚钱,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能够处在上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虽然他态度强硬,但还不至于不讲理,谈生意的时候,他会留给对方一些余地,自己心里也会有一定的原则,如果对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话,不但赚不到蓝海半毛钱,更可能害得自己公司失去信用,毕竟,连商界具有执牛耳地位的集团都不给面子了,还能寄望其他人帮忙吗?!

  所以,稍有脑袋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能惹到闻人琰。

  不过像这种独裁的男人,也不是没有朋友的。

  “喂,闻人,老朋友难得来看你,你好歹也跟我聊个天吧?”夏玮砭在喝完秘书送上来的第三杯咖啡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办公桌前的男人他的存在。

  啧,真是的,从他进来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小时了,闻人琰这家伙居然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直盯着电脑荧幕和传真机,好像把他当成隐形人似的。两个月没见了,这家伙一点改进都没有。

  闻人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着,然后拿起电话交代了几句,微侧首思考了一下后,他看向桃木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资料。

  他仍是没有理会夏玮砭的意思。

  夏玮砭几乎要叹气了。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居然要跟闻人琰这种大冰山纠缠!

  从中学跟闻人琰同校后,他就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跟这家伙做朋友,原因很简单,因为闻人琰强嘛!

  他第一次看到闻人琰,就被他身上那种强烈的领袖气质吸引,继而起了高度兴趣,于是,虽然他们俩不同班,他还是百般的找机会认识闻人琰。人缘好又容易跟朋友打成一片的他,对于跟闻人琰交上朋友可是有信心得很!

  但是……世事总是很难预料的,尤其是像闻人琰这种人。

  他花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时间接近闻人琰,诚心地想要跟他做朋友,闻人琰的反应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他就好像被人当成了神经病,猛对闻人琰献殷勤,却什么善意的回应也没有得到。

  当然他也是会想放弃,干嘛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他没办法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放弃嘛!不过是自大的家伙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好几次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人家既然不理他,那他也只好放弃,他真的告诉自己好多次,真的,天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闻人琰从他面前经过,他就是会忍不住跟过去,想跟他说几句话……他真是受不了自己……真是……真是……

  犯贱。

  对,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闻人琰什么东西,这辈子才会变成他身边的苍蝇,不由自主地飞来飞去,还惹人讨厌。

  唉!

  被冷落在一旁的夏玮砭,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毕竟他跟闻人琰认识了有十几年,他怀疑闻人琰到现在连他的名字怎么写都没记起来。

  他无聊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想起一个可以让闻人琰有反应的话题。

  “对了,睿予呢?怎么没看到他?”夏玮砭扬唇而笑,状似随意地提起。跟闻人琰认识这么久,蔺睿予的出现他当然不会不晓得,他甚至觉得,跟闻人琰比起来,蔺睿予还比较喜欢他这种和蔼可亲又面带笑容的朋友咧。

  闻人琰在键盘上舞动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终于抬眼瞥向坐在他对面,满脸堆着笑的夏玮砭。

  啊啊,看吧,总算肯理人了,真是比什么大罗仙丹还有用。

  “我说啊,你可不可以把他借给我?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很缺人才,睿予这么细心,办事又牢靠,有他来帮我的话,不管做什么肯定都能事半功倍。你借我几个月就好,我不会亏待他的。”夏玮砭开始天花乱坠地说着,讲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其实他们公司哪缺什么人才?整个“夏氏科技”里最会偷懒的就是他这个头号大老板。瞧,现在是星期二上午十点三十八分,他抛下公司里尽忠职守的员工,自己跑来老朋友的办公室喝咖啡,居然还敢埋怨公司里没人才!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闻人琰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回答的打算。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夏玮砭最不怕死了,把闻人琰的冰霜脸拿来当冷气吹。

  “真的嘛,借我几个月就好,我保证……”

  叩叩!

  夏玮砭的话声被敲门声打断。

  “进来。”闻人琰睇了一眼夏玮砭后开口。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蔺睿予拿着刚赶好的报表和这星期整理好的预约行程,准备进来向闻人琰确认。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手的夏玮砭,他不自觉地放松面对闻人琰的紧张,轻轻地点头向夏玮砭打招呼。

  对于蔺睿予来说,夏玮砭是个十分风趣而且真诚的好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他的淡然通常都会不经意的减少几分。

  “说曹操曹操到。”夏玮砭笑着朝蔺睿予走近。“我刚才还跟闻人琰起你呢!想要他让你来我公司帮忙一阵子……怎样?我可以付你双倍的薪水喔。”他豪气地拍上蔺睿予瘦削的肩膀,真有点想把他拐到夏氏,毕竟蔺睿予真的很优秀。

  蔺睿予看着夏玮砭,觉得他真像是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大孩子,直率得令人欣赏。他微微地扬起唇角。“帮你忙?”夏氏应该不缺人手才对。蔺睿予有些奇怪。

  “对啊,你不知道,我那个秘书啊……”

  “废话说完了就快滚。”冷冽如冰刀的一句话插入了他们两人和谐的对话当中。闻人琰就坐在椅子上,深沉的冰冷双眸和不带温度的表情说明了他的怒气。

  啊,踩到大地雷了。夏玮砭连忙收回还搭在蔺睿予肩上的手。就在这时候,他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也同时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是他们公司经理的电召,有重要事情要他回去处理。

  夏玮砭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感谢那个多事的经理。他挂了电话,然后很快地转头向闻人琰陪着笑。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他回头给了蔺睿予一个歉然的眼神。“抱歉,下次再跟你聊。”

  蔺睿予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你去忙吧。”

  夏玮砭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后,就很不够义气的逃离了现场。

  办公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闻人琰和蔺睿予,低沉的空气几乎使人喘不过气。

  蔺睿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

  “这是上一季的报表,还有人事部要请示的文件……”蔺睿予低垂着脸解释那一叠叠资料,他敏感地接收到闻人琰投注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这使他差点说不好话。“另外,这是这个星期的行程表。”他将最后一份电脑打的时间行程表放在桌上,却在要收回手的时候,被闻人琰强硬的一把扯住。

  蔺睿予因闻人琰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愕然,但随即很快地恢复。

  他想把手抽回来,可是闻人琰的手劲不轻,也没有丝毫想放手的意思。

  “总裁?”蔺睿予手腕上被紧握的地方传来疼痛,他开口唤着闻人琰,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琰直视着他,充满魅惑的脸庞表情寒冷得令人发毛,他眯起危险的眼眸。

  “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笑。”他的声音很低,里面饱含的怒火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要因他说出的字句而燃烧起来。

  蔺睿予怔然,不了解闻人琰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发脾气……

  是了,他知道了。因为闻人琰有很强的占有欲。

  他只是一个闻人琰个人专属的东西,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时,绝对不轻易被对方侵犯到自己的领地。

  他只属于一个人,也只能属于那个人,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事。

  “以后不准再对别人笑。”闻人琰冷冷地开口,然后放开他的手,开始审阅桌面上的文件。

  蔺睿予沉默地站在一旁,垂在身旁的手腕上还泛着微疼,那痛觉就像是在提醒他,他只能专属闻人琰。

  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 * *

  “咳、咳。”蔺睿予捂着嘴,微皱起眉。

  又到了季节转换的时候了,每次在这种气候不稳定的时节里,他的气管就会敏感起来。

  可能是小时候在偷窃集团里被虐待的关系,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天气凉一点就有咳嗽的毛病,工作太累就会犯胃疼……他实在不喜欢这样。

  他换上轻薄的外套,在穿衣服时,瞥到手腕上淡粉色的指痕,那是闻人琰昨天留下的。

  他漠然地垂下眼眸,然后将上衣穿好。

  刻意忽略喉咙的不适,他将早已整理好的背包拿起,走出房门。

  上到三楼,他照惯例抬手轻敲闻人琰卧房的门,不过连敲了几次都没有回音。

  他打开门进去,深蓝色的大床上空无一人,没有闻人琰的影子;床被整齐,连他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疑惑地看了看浴室,也是没有人,他带上门走出卧房,然后往走廊尽头的大书房走去。

  大书房的门没有关上,他轻缓地推开,果然看到闻人琰修长的身躯睡在柔软的沙发上,书房里的电脑荧幕还在闪着蓝光,主机也都还在运作。

  看来,闻人琰昨晚在书房熬了一整夜。

  蔺睿予轻轻地走到沙发旁,闻人琰就躺在上面。

  他俊美的脸庞在睡梦中柔和了下来,柔顺的黑发随着他侧向一旁的角度而滑落,意外地展现出主人强势个性的另一面;他身上穿的衬衫有三颗扣子没扣,美好的颈项顺着曲线优美的锁骨而下,隐约露出平坦宽厚的胸膛肌理,配合着呼吸均匀的起伏,顺瘦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加长型订作的大沙发也差点容纳不下他高大的身体。

  蔺睿予知道最近蓝海集团要再增设美国方面的分公司,所以很多事情要处理,尤其闻人琰每天的应酬又很紧凑,加上公司内部原本就已经有做不完的事情,所以很难腾出时间来关心美国方面的情况。

  再者,那边的时间跟这里相差了十几个小时,有什么重大的决策又一定得经过闻人琰的同意,每每等传真或电子邮件就得等一个晚上,也难怪闻人琰会睡在书房。

  蔺睿予看看表,已经快接近上班时间,要是再不起床恐怕就会迟到。他瞅着闻人琰的睡容,实在是想让他多休息一会,但要是上班迟到的话,闻人琰大概也不会觉得高兴。

  “琰少爷。”他轻唤了一声。在公司里他是总裁,在闻人琰里,称呼又不一样了,蔺睿予总是会有所区分。“琰少爷、琰少爷。”他大声了点再次唤道。“琰……”

  “知道了!”闻人琰翻身坐起,口气非常不好,眉间紧皱。

  他将近早上四点才睡,所以睡得很浅,一听到蔺睿予的声音就已经醒了,只是睡眠不足让他很难睁开眼。

  伸出手揉了揉额角,他往后将背靠向沙发,满脸的不悦。

  “现在是八点十五分。”蔺睿予提醒着。

  其实闻人琰是公司的总裁,不想去的话根本连请假都不用,只是他的责任感重,又公私分明,加上自我要求高,所以根本不会这样做。

  “嗯。”闻人琰站起身,越过蔺睿予,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蔺睿予先动手整理书房,将该存档的东西存档、该留下的传真信件留下,桌上凌乱的文件也一一分类收好,把电脑关机后,才走出书房。

  他来到闻人琰的卧室,听到浴室传来水声,他知道闻人琰是在洗澡。他转入更衣间,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放在床上,才开始动手找闻人琰要穿的衣服。

  闻人琰从浴室里出来,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白色毛巾,漾着水珠的宽阔胸肩和紧窄的腰臀,极为引人遐思,黑缎般的头发淌着湿意,十分的性感。

  他拿起蔺睿予摆在床上的干毛巾擦着头发,然后将身体都擦干后,走进更衣间。

  “咳、咳咳!”

  一踏入六坪大的小空间,闻人琰就听到蔺睿予的轻咳。

  他皱起眉。“不舒服?”

  听到他的问话,蔺睿予微怔。“不,没有……咳、咳!”他抬手捂住嘴。

  闻人琰冷睬着他。他记得蔺睿予每到了某个季节就会有这个毛病。

  “你很喜欢逞强。”他冷嗤。

  “没有。”蔺睿予拿起衣服,回避他的话题。他发现和闻人琰说话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只要一回答不对,他就会生气。

  闻人琰瞅着他,没再说什么。

  蔺睿予帮他套上衬衫,在扣扣子的时候,有一滴水珠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到那滴水珠是从闻人琰额边的头发滑落至脸颊,然后再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滴落下来,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水痕……就这样一看,他不小心对上了闻人琰深沉幽黑的眼眸。

  他应该是要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才对,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视线完全被闻人琰那双深不见底的美丽眼睛掳获,他越想移开逃跑,就越被闻人琰吸引,他只能这样注视着他,完全不能自己。

  这个人,他看了整整六年,但为什么仍是没有办法抵挡他独特的绝魅气息?或者,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看清过闻人琰?

  闻人琰垂着眼看向他,他伸手握住蔺睿予抓着衬衫扣子的手。

  一接触到闻人琰的肌肤,蔺睿予猛然回神,他连忙低下头,头一次失去了惯有的淡然。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觉得闻人琰骨节分明的手指好热,熨烫在他昨日抓住的位置上,就像是一种烙痕,强制地烙印在他身上,迫使他心跳加速。

  蔺睿予微微地调息,他轻蹙眉,不了解自己不正常的呼吸所为何来。

  他试着想挣脱闻人琰加诸在手腕上的钳制,却徒劳无功。他不明白,为何他老爱抓着他?

  看到他亟欲脱离他的接触,闻人琰不禁冷笑。

  他冷不防地将握着蔺睿予的手拉扯了一下,没有防备的蔺睿予往前踉跄了几步,刚好撞入他裸露炽热的怀里。

  蔺睿予还没站稳,下颚就被人强制地用手抬起,他连出声的时间都没有,两片带着诱惑的魅人唇瓣就印上了他的唇。

  “唔!”

  蔺睿予脑筋一片空白,他惊愕得僵直了身体,只能任闻人琰肆无忌惮地吻着他,甚至将舌探入他口中。

  闻人琰毫不温柔地吻着他,他伸手压向蔺睿予的颈间,强制地将他的头抬起,更方便承接他火烫的唇舌。

  蔺睿予没有了冷静,维持不了正常思绪,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闻人琰吮吻着他的唇,湿润柔软的温音在他的口中勾弄,交缠上了他的舌尖,迫使他和他一起吮吻。

  闻人琰的吻太激烈、太狂暴,他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嘴汲取拥吻时剩余的空气。

  在体内急速窜升的高温,让他神智涣散?几乎就要被闻人琰全身散发出的诱人气息给迷倒……

  “呃!”在狂烈的吮吻中,闻人琰吻破了他的嘴唇,蔺睿予在口中尝到微咸的血腥味……这个痛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震惊的双眼对上闻人琰邪魅的瞳眸,他确定自己在闻人琰恶意的眼中看到胜利!

  蔺睿予在瞬间回过神,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闻人琰!

  闻人琰也没强迫他,很干脆地放开了他被吻得红肿的唇瓣。

  一得到自由,蔺睿予很快地退到更衣间的角落,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完全紊乱,他不停地喘气,脸上更因为刚才的激情而染上潮红,衬着带血的赤色唇瓣,看起来有另一种形式的诱惑。

  他抬手抹去闻人琰残留在他唇上的气味,生气地瞪着他。

  他真的很生气,满腔的愤怒让他忘记要顺从,让他忘记要保持冷静,也让他忘记了现在情绪的起伏有多么的大。

  闻人琰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没有喘不过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他的神色一如平常,跟蔺睿予狼狈的模样比起来,刚刚那个吻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蔺睿予恨不得出手揍他,但他毕竟没糊了脑袋,跟闻人琰动手,自己绝对占不到好处。

  他两眼充斥着怒意,在狭小的更衣间里,两个人之间流动的火爆气氛一触即发!

  蔺睿予瞪视着闻人琰,紧握的拳头松了又合,最后他牙一咬,用力地推开闻人琰迅速跑出更衣间,然后拿起自己搁在沙发椅上的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在闻人琰面前逃跑,没有接下他的挑战。

  静立在更衣间里的闻人琰没有追出去,他只是看着蔺睿予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伸舌舔舐着还留在唇上的血迹,勾魂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精光,然后,他扬起的唇角缓慢地吐出邪恶的低语:

  “抓到了,你的弱点。”

03

  他又换另一种游戏了。

  蔺睿予站在路口,等着红灯转换成绿灯,之前还火红的脸颊已经换上一片苍白。

  他跑了出来以后,没有跟平常一样和闻人琰一同搭车到公司,连司机的叫唤他都听而不闻,直接就冲出了闻人家的大门。

  他今天不想看见闻人琰。

  至少这一刻不想。

  口中还残存着闻人琰的气息,提醒他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他的眼眸倏然变冷。

  他抬起手,用力地擦了下嘴唇,即使被闻人琰吻破的伤口又沁出了血丝,他也毫无知觉。

  闻人琰不是个同性恋,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成千上百,那他早上的举动又代表什么?

  玩弄他吗?蔺睿予自嘲地扬起嘴角。

  这就是闻人琰说的——要让他换上另一种表情?那他可真是做得太成功了,就不知道闻人琰觉得他这个玩具还称职否?有没有让他开心?反应是不是如他心里所料?表情是否生动得让他满意?

  蔺睿予紧皱着眉,随着走动的人群,踱向马路的另一边。

  他缓慢地步向刚铺好新砖的人行道上,沉默地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可笑。原来脱离了闻人琰控制的他,连何去何从都不晓得了。

  六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不少事情。

  眼角瞥见一家咖啡店,他在明净的窗口驻足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他推门而入。

  * * *

  当蔺睿予再度踏上闻人家门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在门口的警卫看到他第一次没有跟闻人琰在一起,一个人落单到这么晚,脸上净是一片惊讶。

  他今天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咖啡店里坐着直到打烊,然后像是散步一样地用走的回来。

  事实证明,即使他一整天都没看见闻人琰,脑袋里想的,也净是有关于他的事情。

  他开会顺利吗?有没有记得和方董事长签的合约?昨天送上来的商场企划案他看了没?中午与江总的饭局他有没有忘记?日本那边的合作案谈得如何……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拿出记事本在那些排得紧密的行程上无意识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画着一条条提醒注意的红线。

  简直是走火入魔。

  闻人琰把他调教得很好,不是吗?

  他垂着眼,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转动门锁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室内,挑高三层的楼中楼别墅空旷清冷得令人胆寒。

  闻人琰的父母在瑞士养老,并不住在这里;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都还在国外念书,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这幢足以容纳二十个人生活的大房子里,只住着忠心的老管家胡子爷、三个资深的佣人、身为主人的闻人琰,另外就是他。

  蔺睿予越过昏暗的大厅,轻步走向串连整个屋子的楼梯,他低着头走了上去,在到达二楼时,他没有立刻进入房间,只是站在走廊上。然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抬头望向了三楼……闻人琰住的房间。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着要逃离,现在一天没见到他,应该要高兴才对不是吗?为何他有种想上去看看他睡了没的冲动?

  呵……他真是很佩服闻人琰,不知道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让他居然会有种……依恋……

  依恋?!

  他?依恋闻人琰这个男人?!

  他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有这种想法。

  一察觉自己心里的意识太过于荒唐,蔺睿予硬是收回视线,然后转过头,走向自己的卧房。

  胡思乱想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他应该要收起这些乱七八糟又怪异扰人的念头,仔细想想明早要怎么面对闻人琰才对。

  他还会再这样戏弄他吗?还是会开始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蔺睿予抿着唇,一抹带点受伤的苦笑浮上嘴角。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猎物,只能任随心思深沉的猎人张网将他逼至角落,违反击的力气都没有,毫无一丝能战胜他的机会。

  蔺睿予轻轻地伸手抚触颈间的项链,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他叹了一口气后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黑暗的卧房内,反手将门关上,他按向灯光开关……

  倏地,一道极为沉重的压迫气息在看不清楚的房内朝他而来,他甚至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被人扯向一旁的墙壁抵住身体。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如同暗夜一般深沉的男性低音袭至蔺睿予耳际,灼烫的呼吸环绕在他的颈项,夹带着隐忍的狂潮撞击着他的心脏。

  “你……”蔺睿予被闻人琰压制在墙上,在黑暗中,他只能看到闻人琰如同星海般深幽的眼睛,像是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无法转移目光,但里面又散发出一种强烈不知名的东西,逼得他想逃。

  闻人琰抓着他的双手丝毫不放松,只是用身体贴近他,将他困在冰冷的墙壁与炽燃的温热身躯中间。

  “放开我……”这种暧昧的姿势让他心慌,就连开口说出的话,气势都减弱了不少。蔺睿予没想到闻人琰居然会在房间里等他,他到底又想要做什么?今天还玩得不够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老是要来招惹他?

  他愤恨的别开脸,然后开始挣扎起来。奈何两个人的力气实在有段差距,他不仅没有挣脱出闻人琰的钳制,反而让自己的手腕磨出一圈红痕,气息也逐渐不稳起来。

  带点嘲讽的冷笑声在暗黑的房内响起,闻人琰将湿润的唇瓣贴近蔺睿予的耳际低语——

  “你想逃?”他更加用力地压向蔺睿予的身体,密合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你逃不掉的,忘了吗?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付予了我。”闻人琰沉笑,充满男性麝香的味道充斥在两人周围,邪魅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

  蔺睿予听了他的话后浑身一僵,停下了挣扎的扭动。是啊,他连生命都……属于这个男人。

  这是他亲口允诺的……

  见蔺睿予乖顺了下来,闻人琰满意地低下脸朝他的唇逼近。

  蔺睿予看着越来越近的俊挺脸孔,他握紧拳,还是在最后一秒别过头躲避闻人琰琰的吻。

  闻人琰冷冷地低笑一声,直接将薄唇印在蔺睿予微白的颈项上,他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脖子,激得蔺睿予全身闪过一阵战栗。

  “这……这并不好玩。”蔺睿予气息微乱,他用着剩余的清醒意志开口说话:“我不是同性恋……你也不是!”他喘着气,无力阻止闻人琰的吻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

  闻人琰吮吻着他稍细的锁骨,吻着那条在暗夜里折射出诡魅红光的项链,然后沿着凸起的骨线舔弄至他的耳垂。

  “我的确不是。”他如火一般烫人的低语随着舌尖吻上他的后颈。“不过如果对象是你,我可以接受。”

  什……什么?他刚刚是在说些什么?蔺睿予震惊得瞠大眼,完全不敢相信闻人琰璨刚才说的话。

  “别……开玩笑。”他的胸膛不安的起伏着,在宁静无声又没有灯光的空间里,他清楚地感受到闻人琰身上所散发出的高温,随着他加诸在他身上的舔吻,越来越炙热,几乎要焚烧他的身体。

  闻人琰抬起埋在颈间的脸庞靠近他,蔺睿予见状又想转头避开,只是这次却没有成功。

  闻人琰强势地扳起蔺睿予的脸,让他对上他的眼睛。

  他带着冷魅笑意的唇贴着蔺睿予略显苍白的嘴轻语:

  “我没有开玩笑,如果是和你做爱,我不介意。”他一字一句的清楚说明,随着话语呼出的热气直吹得蔺睿予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恐慌。

  闻人琰不在意蔺睿予已经僵硬如石的身体,贴着他的唇轻吮,还抬手轻抚他的后颈,直到他的嘴唇红肿热烫后,闻人琰才退开两步。

  “今天到此为止,如果你再敢逃离我,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低哑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密密笼罩住蔺睿予所有的思绪,让他不能呼吸。

  闻人琰睇着眼神空洞的蔺睿予,缓慢地抬起手抚摸他稍嫌薄弱的颈子,顺着滑手的肌肤而下,他探入他已经大开的衣领,拉出那条红水晶项链,放在唇边吻弄,然后用手指描绘着他的身躯,如同刚刚烙印的亲吻一样,教人炽热难耐。

  蔺睿予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他闭了闭眼,往后躲避闻人琰的触摸。

  闻人琰停住手,在视线不清下凝视他半晌后,才总算走向房门口。

  在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蔺睿予终于忍不住地抵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握紧的双拳撑着铺着高级棉球的柔软地板,过于急速的呼吸使他的头脑一片混乱。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对了!不该是这样的!

  他紧闭起眼睛,却恢复不了冷静,只能任刚才的画面和话语一再地在他脑海里重复,像是狂暴的风浪,卷走他所有清晰的意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为什么……

  胸前的项链微微地摆荡着,似乎也没办法给他纷乱的心情一个完整的答案。

  * * *

  今天下雨了。

  蔺睿予站在影印机前面,默然地脸着在他右手边的大窗户。昨日还晴朗的蓝天,现在已经换上一整片灰沉厚重的低云,不算小的雨水随着透明玻璃冲刷而下,把窗外的景物洗染得模糊不清,给人一种好遥远的感觉。

  影印机运转的声音终止,他缓缓地低下头,然后将已经列印好的资料一一拿起装订,动作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咳、咳咳!”狭小的空间加上突然变化的天气,让他的喉咙又有些不适,头也有些晕眩。等会儿去找点水喝吧,他想。

  分好那些重要文件,他放进带来的牛皮纸袋里,走出影印室。

  经过走廊的时候,他向那些跟他打招呼的职员颔首,还有几个人跑过来请他帮忙送东西给闻人琰。就这样,来的时候只拿着几张特别文件和一个纸袋,回去则多了好几本卷宗和请示资料……大家真的都以为他一点也不在乎面对闻人琰吗?

  不是的。他比他们更紧张、更害怕,只是他比较会压抑和掩饰而已。

  他不想让闻人琰看见赤裸裸的他,在他心上这一道看似坚固的城墙,其实薄弱得不堪一击,只要闻人琰微微撩拨,马上就会崩溃瓦解。

  他不想变成那样,这是自己唯一的尊严。

  蔺睿予坐上电梯,直升顶楼。随着灯号的跳动,他的心跳也稍稍地加快。

  一出了电梯门,他准备往左边走廊底的总裁室走去,才踏出去,就差点被另外一边冒失冲出的身影撞上,他连忙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就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啊,我看过你!你是琰的特别助理吧?”一位穿着十分大胆,身材极为火辣的漂亮女人指着蔺睿予大喊,脸上的表情异常高兴。

  琰?她认识闻人琰吗?“请问你是?”蔺睿予疑惑地问道。他没儿过她。

  “我是琰的朋友,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她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我叫江苡 。我知道你,你叫蔺睿予对吧?”她看起来很兴奋,两眼闪着不知名的光芒,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嗯。”蔺睿予只能点头。闻人琰的朋友吗……跟闻人琰有过关系的女人不少,不过,她们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公司里!因为闻人琰非常公私分明,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而且那些女性大部分都只是和他一夜缠绵而已……那眼前这个人是……他极为熟识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美丽细致的脸庞时,蔺睿予的胸口闪过一阵抽痛。

  “我找不到琰的办公室,你带我去好吗?”江苡 笑脸迎人,完全不忌讳地搭上他的手。

  蔺睿予有些怔然地任她拉着走,他其实很想把手抽回来,但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不好意思出声拒绝。

  “在哪里啊?这层楼我绕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总裁室。”也没个名牌什么的。江苡 转头看向蔺睿予,“你快点带我……哎呀!”她说到一半突然停止,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盯上蔺睿予洁净的颈项,然后暧昧地笑了起来。

  “什么?”被她盯得全身不舒服,蔺睿予出声问道。

  “你太不小心罗!”她伸出手点向他颈中那抹深红。“这里,被什么东西咬了是吧?”她呵呵地笑着,明知故问。

  蔺睿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瞬间,他迅速地抬起手盖住她刚才用手指点住的那个地方。

  吻痕!

  可是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感觉……对了,是今天早上!闻人琰趁他在帮他穿衣服的时候,低头故意吮吻出来的!

  他说那是属于他的印记……他居然粗心的忘记遮掩!

  街睿予脸上发热,第一次被别人发现身上有吻痕,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苡 却自言自语起来:“唔,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本人长得更清秀呢!还这么容易害羞……嗯嗯……跟在琰身旁真可怜,一定常被欺负……”她念念有词,也不管旁边的人有没有在听。

  她喃喃自语后又很快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蔺睿予,“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一型……”她突然往前贴近他,两眼照照生辉。“吻痕是你女朋友弄的吗?”蔺睿予没听到她之前含在嘴里的喃语,只被她最后一句话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她的靠近,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无奈被她拉住了手,只能被迫让她逼视。

  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这个叫江苡 的女孩表现得实在是太热络了些。

  蔺睿予正想礼貌地开口转移她的问题,背后却传来两道锐利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很快地回过头寻找视线来源,只见在走廊的另一头伫立着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

  蔺睿予整个身躯倏然僵硬。闻人琰!

  * * *

  “为什么?我只是想跟琰的特别助理吃个饭、认识一下而已,为什么不行?”江苡 皱着眉头看向一直在她面前挤眉弄眼的夏玮砭,完全无法体会他来接她避难的苦心。

  为什么不行?因为你会被杀,夏玮砭在第二十三次对她暗示别说话无效后,几乎要叹气了。唉,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怪他自已太多嘴。

  江苡 是小他和闻人琰两届的学妹,从以前就爱跟在他身边打转,理所当然的不会不知道闻人琰这个孤僻的家伙。她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他一直都有跟她保持联系,闲来无聊的时候,他会讲讲关于蔺睿予跟在闻人琰身边六年的事。对于有人能够忍受闻人琰,江苡 当然也是好奇得要死,他就寄了几张蔺睿予的照片给她看,没想到她回国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跑来找闻人琰!

  接到闻人琰犹如自地狱打来的电话,吓得他丢下整个会议室里的高阶主管,就怕迟一点口无遮拦的笨学妹会拖他下水,把他长舌又偷拍蔺睿予照片的事情说出来。

  好不容易赶到这里,大小姐居然不懂得察言观色,无视闻人琰极度不悦的神情,就当着他的面想要钓蔺睿予!天啊,她想死是她的事情,他还没活够呢。

  夏玮砭冷汗直冒,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苡 ,如果你答应现在、马上、立刻跟我离开闻人琰办公室,我就请你吃五星级的高级法国料理替你洗尘,怎么样?”被身后寒冽的目光射得头皮发麻,夏玮砭桂决定以江苡 最容易上当的方式利诱,迅速带她离开。

  “好是好啊……”江苡 当然很高兴有人愿意请她吃大餐,但是大家可以一起去嘛!琰那个家伙她懒得理,但她很想跟蔺睿予做朋友呢!清秀干净又斯文的大男孩,好像可以疼爱的弟弟一样,她只不过是想认识、认识他,为什么玮砭那么紧张啊?

  “好!那就赶快走吧。”夏玮砭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半拖半拉地就把她推向门口。

  “你干嘛那么急……等、等等!我还没……”江苡 根本搞不清状况,只一心想着还没和闻人琰与蔺睿予道再见。

  “打扰了!闻人、睿予,下次再见。”为什么他每次来找闻人琰都得像这样落荒而逃啊?夏玮砭死命的将祸首推出门外,紧张的陪笑道别后,很快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像一阵台风似的,夏玮砭和江苡 消失在办公室外。

  现在就只剩下他和他。

  蔺睿予沉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自从在走廊上遇到闻人琰开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那样炽热的凝视,让他感到窒息。

  “我出去做事了。”蔺睿予垂首淡语,或许是空气沉重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他不想跟闻人琰单独处在密闭的总裁室内,文件都已经送到,这里应该没他的事了。

  谁知他才走没两步,就被闻人琰快速地抵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闻人琰靠得很近,近到让他只能呼吸他的气息。

  蔺睿予敛下眼脸,躲避他如火的注视,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淡漠得像是不在乎他的存在。

  “不准看着别人。”闻人琰沉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语气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蔺睿予偏过头闪开他贴在耳旁的炽焰双唇。他知道闻人琰指的是刚刚那个叫江苡 的女孩子在走廊上对他的动作过于亲近,所以他不高兴。

  闻人琰抬起他的脸直视。“没有最好。你记住,别再让我看到别人接近你。”

  蔺睿予抿着唇,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霸道到这种地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抗议闻人琰的独裁。

  闻人琰冷凛地扬起弧线优美的唇角,他倾身贴近蔺睿予,让他明白自己已无处可躲。

  蔺睿予抵着身后的桌子,轻轻地深呼吸,试图化解心中那抹浓烈的不安。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他脸上维持着冷淡,闻人琰很快就会玩腻这种游戏。

  他做得几乎毫无破绽,除了那紧抓着办公桌边缘的双手,泄露了他心底的颤抖。

  闻人琰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蔺睿予的脸颊,然后低低一笑,侧首吻上他的唇瓣。

  蔺睿予僵直了背脊,任闻人琰烙下亲吻,他紧闭着嘴,不再像第一次的亲吻那样让他轻易地探入口中。

  他不能克制地重重呼气,觉得整个身体都不舒服了起来。

  闻人琰边舔吻他濡湿的嘴唇,边看着他的反应,丝毫没注意蔺睿予的体温似乎比平常来得高些。充满魅惑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蔺睿予,就像是要催眠他的意志一般,勾引他丢弃清晰的思绪。

  在他如此接近的凝视下,蔺睿予的心不停地狂跳,他能够感觉到闻人琰缓慢地将身体整个贴上他,企图将他融进他所制造的无底漩涡。他头昏目眩,难受地闭上眼,却仍是不肯让闻人琰占据他唇内的柔软。

  “你越反抗……”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轻缓地开口低语。他伸手到蔺睿予的腰际续道:“就越能激起我征服你的欲望。”

  “不……”蔺睿予大惊,再也没办法强装冷静。

  他失措地张开眼,在又一次清楚地感觉到闻人琰灼热的手指所做的事情后,他愕然的倒吸一口气,闻人琰就趁这一瞬间,伸舌吻入他微启的唇。

  闻人琰毫不客气地吸吮他的唇舌,不停地缠弄蔺睿予口中的温软,带着极度诱惑的吻让人迷失神智……

04

  “放……开!”蔺睿予推着他,想要在激烈的狂吻中寻找脱身的机会。他的头越来越晕,闻人琰舌尖传来的滚烫气息让他失去力气。

  闻人琰忽略蔺睿予微弱的拒绝,直接拉出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衫,伸手抚摸他紧瘦的腰线。蔺睿予想要阻止他肆无忌惮的触摸,却被强力地反剪住双手,让他动弹不得,身子反而拱起更加贴合闻人琰。

  闻人琰空出一只手扯开他衣服上的扣子,沿着颈项一路吮吻到蔺睿予衣襟大开的平滑胸膛上。

  “舒服吗?”他邪魅的低语,不停舔吮蔺睿予柔软的肌肤,所吻过的每一处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住手……”蔺睿予严重的昏眩,被反剪在身后的手心开始冒汗。

  闻人琰倾身,将修长的腿硬是挤入蔺睿予的双腿之间,手将他的腰抵上前,让蔺睿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欲望,满意地听到他的惊喘。

  蔺睿予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将上半身往后,几乎整个人都躺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勉强用手肘支撑住身体。这样的姿势加上半褪的衣衫,让他看起来万分地诱人遐思。

  闻人琰吻遍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开始动手脱掉他的上衣。

  蔺睿予再也没有能力阻止,他急速地喘息,脸颊上和身体上都出现了过热的粉色红潮。

  他的脑袋一片混沌,整个人散发异常的高温,昏沉地任由闻人琰侵犯他的身躯,过于激烈的混乱气息让他头疼得皱紧了眉。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脱至腰际,也不晓得闻人琰在他身上印下多少吻痕,更没感觉到他的皮带已经被解开……

  他只知道自己难过得就要失去意识——

  闻人琰发现他停止挣扎,赤裸的肌肤也过于热烫,他抬起埋在蔺睿予颈间的脸庞,两手支撑在他身侧,由上往下地睇视紧闭着眼、几乎半瘫躺在桃木大办公桌上呼吸困难的蔺睿予。

  然后,他发现蔺睿予的双手反常的冰冷。

  “该死!”闻人琰直起身,迅速地拉好他敞开的衣服。

  蔺睿予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闻人琰那张像是恶魔般俊美的脸孔。

  * * *

  上一次生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忘了,也没有印象。

  但他却记得在退烧后张开眼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闻人琰冷冷地坐在他卧房里的沙发上,深得像海洋般的双眸紧紧地攫住他的呼吸。

  就像现在这样。

  蔺睿予有些迟缓地坐起身,刻意地回避闻人琰冷凛的注视。光是让自己坐起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他微喘着气。

  额上的冷毛巾掉落下来,他怔怔地抓着棉被,发现自己身上只套着一件过大的白衬衫。瞒视了一下窗外的夜色和床头上的时钟,说明了他已经睡了一下午。

  这……看来他是昏倒了。

  “生病为什么不说?”醉人的低沉男音带着寒意缓慢地响起。

  室内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闻人琰就坐在背光的沙发上,除了那双闪着光芒的绝魅眼睛,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不过,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蔺睿予还是经由他的瞪视感觉到怒意透过周围的气流烧燃着。他又让闻人琰生气了,是吗?

  “对不起。”蔺睿予的声音因为流汗失水,而显得沙哑,他忍着喉间灼热的不适,说着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歉语。

  “我讨厌听你说对不起。”闻人琰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床边,在灯光下,他好看的脸庞上双眉微蹙。

  他站立在蔺睿予面前,冷眸扫向他退了烧却还微红的脸颊,然后沉默地坐在床沿。他伸手探向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开水和药包,递给蔺睿予。

  “吃药。”他冷淡地命令。

  胡子爷请来的家庭医师开了三天份的药,叮嘱要帮蔺睿予换下汗湿的衣服,还检查出他的胃病有发作的迹象,不能太过劳累,三餐一定要正常,吃的东西也要更加清淡,最好能够休息几天……他到底是多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闻人琰在听到医生所说的话后,就开始不悦。

  他并不喜欢看到蔺睿予生病或者昏倒。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那会让他的心情恶劣。

  蔺睿予有些疑惑他的举动,但还是接下了水杯和药,在闻人琰警告的眼神下,吞下那些没有味道的药丸。

  杯子上滴下几滴水,沿着他白细的颈子滑落至锁骨,然后顺着胸前的细银链沾上红艳的菱形水晶坠饰,透明的水痕反折出妖艳的光芒。

  蔺睿予穿着过大的衣服,露出了稍白的颈肩和胸前的大片肌肤,加上因为生病而带着粉色的双颊,还有刚睡醒没有防备的样子,跟他平常那种淡然难以亲近的模样完全不同,简直像在邀请人品尝他似的。

  闻人琰抬手轻轻地抚上他耳垂下细滑的肌肤,深幽的眼眸诱人神魂。

  蔺睿予差点打翻手上的水杯,他微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都敏感起来,在闻人琰的手指抚上他胸前的项链时,他终于忍不住往后闪躲他如烙铁般灼烫的碰触。

  他侧坐着,警戒的双眼充满不信任与拒绝。

  闻人琰睇着他如避蛇蝎的举动,沉默了半晌后,才从床上站直身体。

  “你不用去美国。”他双手插入裤袋里,深沉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思绪。

  去美国?蔺睿予一下子愣住,有些不明白闻人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他奇怪地开口问道,不过很快地,他了解闻人琰是在说些什么。

  “后天,你可以不用跟我去,我会找其他人替代你。”闻人琰垂首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蔺睿予听到他的话,证明了的确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件事。

  他两个月前就已经知道闻人琰排定了近三十天的行程,准备去美国的子公司做最后的确认,以及处理剩下待决策的重要事项。新的子公司要开始运作,他这个总裁不能缺席。另外,还要去谈几件并购案,一个月全部都得忙于公事,没有休息度假的时间,行程排得十分紧凑。

  闻人琰即使是只到国外出差两天,也都会带着他同行,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从来没有例外过。

  后天就要出发,他现在却告诉他不用去,还要找人代替他,为什么?

  他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前两天闻人琰甚至还要他确定飞机的时间。

  为什么?

  蔺睿予没有开口,他不知道闻人琰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却明白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

  闻人琰脸着他脸上的疑惑,冷笑道:“一个月看不到我,你应该要高兴才对。”

  蔺睿予一顿,这才发现,这是闻人琰第一次让他离开他的身边,没有把他当成私人物品般束缚住。

  “你为什么要这样?”虽然知道闻人琰不太可能会给他答案,但他终究是问了出来。

  “没有为什么。”闻人琰瞥了他一眼,果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他倾身靠近蔺睿予,在他还没往后避开之前,他伸手抓住蔺睿予的手臂。

  “不准躲。”闻人琰低哑地出声,满是魅惑的眼对上蔺睿予澄净的双眸。

  蔺睿予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戏弄性地强吻他,他的背脊僵硬着。

  闻人琰一只手撑着柔软的床铺,然后欠身向前贴上他的唇瓣。

  这个吻很浅,只有唇与唇之间短暂的触碰,没有激情,没有高温,也没有侵略的舌。

  就只是嘴唇的相碰而已。

  对于他这么快就撤开,蔺睿予有些发怔地望着眼前俊逸的脸孔。

  闻人琰站宣身体,手指在蔺睿予胸前的锁骨上停留一会儿后,转身走向房门。

  “吃完药快睡。”他不带感情地丢下一句话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剩下的,是一室的昏暗寂静,和坐在床上呆愣的蔺睿予。

  * * *

  闻人琰真的没有带蔺睿予一起去。

  他带着几位公司里的高级主管,在预订的时间搭上飞机,前往在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而他,被单独地留了下来。

  像闻人琰说的,他应该要对这一个月得来不易的自由感到欣喜才对。

  他终于脱离了闻人琰独裁霸道的控制,没有人会把他当成玩具,没有人会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他,没有人会对他冷言冷语,没有人会让他绷紧神经没办法休息,没有人会为自己的喜怒而强制地禁止他靠近别人,没有人会肆意地抚摸他的身体,没有人会看他看得让他难以呼吸,没有人……没有人……

  他应该是要高兴不是吗?

  蔺睿予回过神,发现他又站在闻人琰的房门口。

  现在是晚上七点,他都是在这个时间来提醒闻人琰吃晚饭,他明明知道此刻他在美国,明明知道……但是,为什么就是会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他想提醒谁?闻人琰根本就不在这扇门后面。

  蔺睿予站立在门前,他有些想笑。闻人琰已经去了十七天,而他每天早上还是会走到他房门口想叫他起床,每次都是等敲了门后才想起,那个俊美又狂妄的男人根本不在这个房子里!

  在公司里还好,只要一回到闻人琰,他就像是得了失忆症般,老是忘记闻人琰人在国外,总下意识的走到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前,唤着那个他熟悉了六年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毒。

  中了一种名叫“闻人琰”的强烈毒药,而且是中得很深、很深……

  深到没有任何解药可以解。

  “睿予,你怎么又站在这儿?”老管家胡子爷从楼下上来,他在餐桌上没看到蔺睿予,就猜想他大概又忘了少爷不在。这孩子真是的,这两个星期总是这样,以前不是挺细心的吗?怎么现在像失了魂一样。

  “胡子爷。”蔺睿予轻轻地向他颔首打招呼。

  “快去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胡子爷走到他旁边。“你上次不是才生病昏倒?少爷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们好大一跳,医生教你要注意三餐,还说你最好要休息几天……少爷没让你跟他去美国,就是不想让你太累,免得你又犯胃疼……”胡子爷叨叨絮絮地讲了一大堆,蔺睿予却只听到最后一小段。

  “什么?”他有些错愕地张大眼。“琰少爷他不让我去是因为……怕我生病?”怎么可能?那个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那个一向只把他当成物品的男人……

  怎么可能?

  “是啊,你不知道吗?”胡子爷讶异万分。“你身体不好,这次又要去那么久,少爷说你会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才临时改变主意……他还要我多注意你的饮食……要不是你病得昏倒了,少爷才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台湾呢!毕竟,最能够了解他起居习惯的人就是你了,而你也最有配合他的默契,没有了你在身边,少爷一定整天都在发脾气吧!”他现在就可以想像少爷绷着脸的样子,跟他同行的那些高阶主管真是可怜哪。

  “这……”蔺睿予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握着的手微微发热。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闻人琰……会关心他……

  关心……

  “好了,快点下去吃饭吧,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再昏倒了。”胡子爷催促着站在门口发愣的蔺睿予。

  “我想先进去整理一下少爷的房间,等一下再吃好吗?”他转头询问胡子爷。

  “那好吧!我先帮你把你的份留起来,记得一定要下来吃饭。”胡子爷也没有勉强他,因为蔺睿予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微笑着叮嘱后,就踩着楼梯走了下去。

  走到饭厅之后,胡子爷这才发现他忘记告诉睿予,昨天少爷有打电话回来过……嗯……忘记说也不要紧吧?反正晚上睿予自然就知道了。

  蔺睿予在门回站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地抬起手,扭开那稍嫌冰凉的门把。

  他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在微亮的小灯下看着这房间里每一处他熟悉的角落。

  一样的深蓝色……就像那个人的标志似的……

  他伸出手沿着墙壁轻轻地触摸,从起居室、更衣间、干净的浴室到延伸出去的窗台……跟每个他来唤醒闻人琰的早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房间的主人不在。

  蔺睿予走到铺叠整齐的大床旁,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慢慢地躺在那拥有闻人琰气息的丝绸床被上。

  闻人琰……他居然会关心他……

  他没办法形容当他知道这件事后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眼眶有些湿润,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犹如毛线团一般,缠绕又缠绕,找不出头也找不出尾,把他本来淡然的意识整个占据。

  这代表什么?他不知道。

  蔺睿予将脸颊贴,略凉的柔滑丝被,他能够感受到闻人琰每日裸身睡在上面所留下的香味,只有他看过闻人琰睡在这张床,没有防备的醉人面容,只有他知道专属于闻人琰那种刚硬强势如何在这张床上退去……

  闻人琰……闻人琰……

  蔺睿予紧紧地抓着薄软的深蓝色被单,闭上眼感受闻人琰留在这张床上的呼吸。

  那因为主人不在而淡得几乎要消失的味道,让蔺睿予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居然是……如此地思念那个人……

  他现在才发现……现在才发现——

  他是那么样地想念闻人琰!

  蔺睿予紧闭着眼,他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心里却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无法选择……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个星期以来哽在胸口的怪异感觉像是找到出口般散去,放松的神经被包围在属于闻人琰的颜色和气息当中,他缓浅地勾起嘴角。

  让他……多放纵一些吧。

  他再一次环顾整间房间,然后轻轻地敛下双眸,均匀的呼吸着他思念的空气……沉沉地睡去。

  他让自己睡在有如闻人琰臂弯中的床铺上,一晚就好,他不想压抑自己。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晚上几点钟,本来安静睡在床上的蔺睿予被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惊醒。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壁钟,才过了三个多小时。

  他听到有人走到门前正在转动门把,下意识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是谁?是胡子爷看他忘记去吃饭所以来找他吗?他疑惑地抬头望向那扇缓缓打开的门扉——

  顺着透进房内的亮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大风衣!

  * * *

  “你在这里做什么?”闻人琰站在房门口,手臂上挂着下车后脱掉的大衣,他奇怪地睇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他床上的蔺睿予。

  “你……”蔺睿予比他更惊讶,他瞠着一双眼,直到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梦境后,连忙从床上站起。

  为什么?闻人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才第十七天,他不是要在美国待一个月吗?

  看到自己想念的人就站在眼前,他没有半点高兴,只是不停地在心中想着要怎么解释他在他房间里睡的事。

  闻人琰瞥见他略微惊慌的脸色,反手关上卧房的门。“你在正好,我要先洗澡,你帮我整理衣服。”他边说边脱下身上的衣物,西装外套、领带、衬衫、皮带、长裤……他毫不在意地在蔺睿予的眼前展现他完美的身材,一路脱进浴室。

  蔺睿予直到浴室传来水声后才敢抬起头,他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闻人琰会突然提早回来,糟糕的是,他等一下要是质问他为何坐在他房间的床上怎么办?他要怎么回答?

  说自己因为想他而睡着了吗?这……

  绝对不行。

  他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地上的衣物,拿了两条干毛巾放在床上后,他看到房门口有两个大行李箱,才把它们提到起居室,闻人琰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闻人琰一如以往,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深蓝色的毛巾,发稍滴落下来的水珠沿着他身上精瘦结实的肌理顺滑而下,在拥有均匀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着光辉,充斥着纯男性的性感。

  蔺睿予帮他拿出要换穿的舒适家居服,低首走到他旁边递给他。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胡思乱想,尽量维持面无表情……

  闻人琰垂眼看向很明显在紧张的蔺睿予,他迅捷地伸出手抓住他递出衣服的手。

  “呃!”蔺睿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弄掉了手中的衣服,他想弯下身去捡,却被闻人琰扯到怀中。

  一接触到他刚沐浴完的赤裸身躯,蔺睿予全身战栗了一下。

  “你在怕什么?”闻人琰冷睇着他闪躲的眼神,微蹙着眉。

  “没有。”阎睿予淡漠地回答,心里的悸动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开我。,一他想抽出被闻人琰抓住的手。

  他的呼吸已经严重地被搅乱了,闻人琰身上干净的香皂味混合着独特的男性麝香紧紧地包围着他周围的空气,这令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闻人琰没有放开他,他凝视着蔺睿予半晌,俊美的面容扬起冷笑。

  “你刚刚在我房间里做什么?”他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的中心点,犀利得一针见血。

  蔺睿予的心立刻漏跳一拍,他转头避开他的逼视。“我在整理东西。”他讲了一个差劲的借口。

  “在床上整理?”闻人琰将他闪躲的脸抬起,魅人的眼眸对上他慌张的眼。

  “我……呃!”蔺睿予还想找理由的嘴唇被吻上,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间人琰狂烈地探舌到他口中翻弄。

  “你真不诚实,蔺。”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舌沉笑,伸手抚进他衣服内光滑的肌肤。他不知道蔺睿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里,但他晓得他在说谎,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都要给他惩罚……

05

  那一晚,对他来说,是恶梦吗?

  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确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

  就像闻人琰强制烙印在他身上的吻痕一样,他忘不了那种感觉,忘不了他整晚叫他重复他的名字,也忘不了他那样激烈进出他身体的事实。

  真的……很难能够忘记。

  他不知道闻人琰为什么想要他,但他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爱”,或者“喜欢”。

  也许闻人琰是在制造游戏中的高潮,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征服他,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因为闻人琰自己高兴的理由。

  不论是为什么,他只清楚地了解到,在那天晚上,闻人琰的眼里并没有情爱。除了欲望以外,他看不到闻人琰深沉的双眸里有其他的东西。

  欲望。原来他已经变成闻人琰发泄的玩物吗?

  蔺睿予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身上满布的红痕,那是专属于闻人琰的标记。

  他沉默地睇视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好可耻。

  并不是完全逃不了的,只要他用尽全力挣扎,或者在闻人琰把他压倒之前找借口离开他房间,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机会逃的。

  所以他才会跟他……蔺睿予闭了闭眼,想挥去脑海里不堪的记忆。

  十七天没有见面,他想念闻人琰,在被他碰触到身体的那一瞬间,他只想紧紧地抱着闻人琰,让他不再消失、不再离他而去,就连闻人琰说每一个字的声音他都不想让它们飘散、消失于空气中。

  他不想再离开他的身边!真的不想……那宛若海潮般泉涌的思念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他现在才知道,在闻人琰不在的期间里,他就像是度日如年。

  分离才短短十七天,他心里想的都是闻人琰。

  他俊美的脸庞、灼热的体温、沉稳的嗓音、魅惑的笑容、幽深的双眸……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令他想完整地、牢固地融进自己体内,即使是必须用那种方式……那种不应该的方式,他也愿意。

  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体给他。

  这种对闻人琰几近眷恋的感情是什么?

  他说不出名字。

  蔺睿予缓慢地抬起手,看着明净的镜子,抚上那些粉红色的吻痕,在触摸到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指间传来一阵火烫的炙热感。

  他抿唇,将手紧握成拳。

  已经错了……错了……

  再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他敛下眼,拿起一旁的干净衣服穿上,遮去那些告诉他无法挽回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走出浴室。

  上到三楼,他和平常一样敲着门,和平常一样唤着那个人,和平常一样扭开门把进去……跟每一天同样,反复做的事情,却在一切都平静的外表下开始失去了它应有的平衡。

  这是他造成的,是他默许这种错误发生的。

  蔺睿予走到床前,看着一如以往裸身睡在深蓝色大床上的闻人琰,他沉静的睡颜就像在讥刺他不安的心情,无视于旁人被他狠狠搅乱的思绪,一径地肆无忌惮……这就是闻人琰不是吗?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不要怕!他不能再在闻人琰面前这么软弱,这是他能保护自己唯一的方法,他一定得不停地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放入更多的感情……

  绝不能……

  “琰少爷。”蔺睿予欠下身轻喊,这么微小的一个动作他都觉得好困难,强烈的心颤几乎让他出不了声。“琰少爷……呃!”

  本来躺在床上的闻人琰一下子伸出手抓向蔺睿予的手臂,蔺睿予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他看着自己被扯住的手臂,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眼眸又多了一丝惊慌。

  闻人琰坐起身,丝被滑落至腰际!露出引人遐思的宽肩,紧实的小腹和窄瘦、性感的腰身一览无遗。

  “你可以下床了?”他刚睡醒的沙哑声音低缓地响起,没有情绪的眼眸淡淡地扫向站在一旁的蔺睿予。

  蔺睿予脸上发热,他知道闻人琰在问些什么。那天晚上,由于闻人琰一整夜的需索无度,真的没让他有睡觉的机会,不仅如此,他隔天还因为身体的不适与疼痛,根本没办法下床走路。闻人琰没有强迫他去上班,让他在家里休息……今天是第三天,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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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么面对他……要说些什么话……他完全不知道。

  闻人琰又看他一眼,然后才站起身走向浴室。

  瞥见他裸露的完美身材,蔺睿予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哪一点吸引闻人琰?

  没有女性的柔软和娇媚,略瘦的体型抱起来根本就不舒服,更遑论属于男性的平滑肌理和独特的结实曲线。

  他有的,就是一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骨架罢了。

  闻人琰对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抱过他之后,再去比较会发现果然是女人好,很快就会对他的身体腻了,然后再开始新的游戏……

  腻……闻人琰什么时候会腻了他呢?

  很快吧!在他还来不及收回那不应该存在的莫名情感前,闻人琰就不会想再要他了吧……

  蔺睿予猛一吸气,觉得心整个被重击了一下,他握紧拳头,僵硬地转身走向更衣间。

  一定是……很快地就不想了……

  他紧握着的手指尖用力得几乎要陷入掌心里。

  他要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沉溺下去——

  绝不能!

  * * *

  几天没有到公司,等着要他做的事情却不多。大概是闻人琰都交代给别人了吧!

  蔺睿予自嘲地扬起唇角。并不是一定要他的不是吗?闻人琰随时可以找到任何人替代他的位置,他的存在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最了解他的起居生活又怎么样?最能够配合他的习惯又怎么样?闻人琰可以把他调教成这样,理所当然也可以训练另外一个人。很简单的,只要运用他那种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就好了,闻人琰天生就有吸引人的能力,他知道。

  稍微整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蔺睿予拿起这几天待过滤的信件,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要送达总裁室的信件一向都得先经过他的手,闻人琰不喜欢看信,他觉得那太麻烦,所以通常都是由他看过信之后再将每封信整理出重点,再向闻人琰报告。不论再怎么急的信件,除非对方事先通知,否则也一定得经过他过滤。

  蔺睿予细心地用拆信刀划开信封,因为堆积了三天,所以总共有十几封。

  他一封封拿出来看着,然后用笔在文件上写下重要的事项。

  大部分都是些邀请函,或者是恭喜蓝海在美国新成立分公司的祝贺函,再不然就是些信用卡的帐单等等之类的。

  闻人琰并不喜欢参加宴会,严格说起来他是讨厌出现在公开场合看别人逢迎他,所以能不去的应酬他通常都会推掉。蔺睿予将几个较为重要的宴会记下,向闻人琰确定他是否会出席,其他的则放在一旁,等信件全部处理完后再决定要打电话或是回函婉拒。

  他拆到最后一封,觉得那封信有点奇怪!没有写收信人住址,也没有写寄信人出处,连邮票邮戳都没有,白色的信封上只写了“蓝海集团闻人琰”七个大字而已。

  蔺睿予微皱一下眉,这种来路不明的信件他并不是没有收过,只是很少,而这些看似诡异的信件,所要阐述的内容通常都只有一个——

  恐吓。

  蔺睿予看着手中用印刷字体剪贴的纸张,证明了他的猜测。

  树大招风,像蓝海集团这种大型企业,加上闻人琰在商场上是个极具指标性的商业领袖,公司会收到黑函或者恐吓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令人担心的是闻人琰的态度。他从不把任何一项威胁放在眼里,相较于其他大公司所设定的防范对策,闻人琰对那些恐吓信根本是不屑一顾,即使拿给他看,不到一秒就会被喂进垃圾桶。

  也许是因为闻人琰运气真的很好,或者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总之,虽然类似的信件时而出现,却一直没带来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蔺睿予看着信里面的内容,大意是说最近一个大工程要开标,蓝海最好不要再挡人财路,否则他们就要对闻人琰不利。

  大工程?是指下个月在信义区那个国际商场的计划吗?蔺睿予抿唇沉思。

  那的确是个令人觊觎的大案子,不过,闻人琰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那个计划案蓝海是势在必得。

  看着手中的恐吓信件,蔺睿予犹豫着要不要向闻人琰报告。记得以前有一次他拿着竞争对手的恶意黑函给闻人琰看,闻人琰的反应是拿起打火机把那张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薄纸给烧了,连看一眼里面的内容都没有,一个星期以后,就听说对手因为投资失败而损失上亿。

  闻人琰真的很强势,老天对他总是特别眷顾。

  蔺睿予将那张剪贴出来的恐吓信放回信封,然后打开抽屉放进去。

  这种事情跟闻人琰说没用,越是有危险障碍的困难,他就越爱挑战。

  只能小心一点了。蔺睿予沉思着。

  如果闻人琰出了什么事或是受伤……蔺睿予的心强烈地颤了一下。

  不!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没办法想像闻人琰躺在血泊中,那种画面太令他害怕……不!就连想像都不要!蔺睿予紧握着双手。

  他衷心地期望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蔺睿予回过神,接起就放在桌上的手机。

  “喂?”

  (喂……咦?你是谁啊?请问这是闻人先生的手机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她似乎因为认出接电话的人不是闻人琰而疑惑着。“是的。我们总裁正在开会,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的助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蔺睿予有礼貌的回应。闻人琰在开会之前,都会把手机放在他这里请他代为接听,而他自己是没有手机的。

  (啊,你就是那个很年轻的助理啊?我是方晶雅,你知道我是谁吧?)悦耳的轻笑声清脆地传来,但听在蔺睿予的耳里却像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鞭子打上他的心口。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方晶雅,名杂志模特儿,闻人琰众多的女伴之一,他们之间的约会甚至都还是他腾出空闲时间排定的。他看过她几次,人长得十分美丽,气质高雅脱俗,身材窈窕美丽,跟闻人琰两个人站在一起不仅抢眼也非常匹配。

  “嗯。”蔺睿予平着声回答。“请问方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晚上想跟琰……闻人先生一起吃饭,我是来问他有没有空的。)方晶雅笑声甜腻腻的,话里有掩不住的期待。

  蔺睿予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抽痛,他深吸着气,拿出行事历翻阅,他没有发现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总裁他……今天晚上有空,我替你询问他,然后再请他回电给您好吗?”

  (嗯。记得要叫他打电话给我喔。)方晶雅听起来似乎非常高兴闻人琰晚上有空,她叮嘱了一声后,就挂上电话。

  按下切话钮,蔺睿予紧抿的唇上没有血气。

  因为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加上蓝海集团总裁的头衔,闻人琰身边的女性伴侣从没断过,他以前总是平静地看待这件事不是吗?

  那么现在为什么不能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痛?为什么他会希望闻人琰晚上没空?为什么他会发现开口向闻人琰报告方晶雅的邀约是那么的困难?

  为什么?

  在和方晶雅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好心虚。

  因为他和闻人琰上过床,而他没有办法在和他的女伴讲电话时假装没发生过那件事。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想要放弃……想要放弃心中那份苦不堪言的情感……却好像……怎么也……怎么也阻止不了它……

  时间久了,是否就能够忘记?

  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会麻痹?

  如果不能……那又该怎么办?

  听着方晶雅在电话里传来的细嫩嗓音,脑海里就浮现出她美丽的样子,依偎在闻人琰的怀里,那画面是多么自在不突兀。

  是世人所能够接受的。

  蔺睿予只觉得心中传来的苦涩几乎让他晕眩,他抬手抓着胸前的衣襟。

  他……终究是闻人琰的一个玩具罢了,什么时候会被主人遗弃都不知道,哪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为了闻人琰而心痛?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必须压抑自己追寻着闻人琰,紧锁的他的恋慕视线……

  这种感情……这种感情……

  难道他对闻人琰——

  蔺睿予倏然心惊,不自觉地紧握住衣服内的水晶项链,手指关节已经完全泛白。

  * * *

  深夜。蔺睿予站在主屋前的喷水池旁,他看着倒映着皎洁月光的宁静池水,心思在遥远的另一方。

  闻人琰下了班之后就独自开车去赴方晶雅的约会,并没有让他跟去,闻人琰和女人之间的约会一向都是单独进行的,即使是他,也没办法随侍在侧。

  可是他很担心。

  今天才接到一封恐吓信,闻人琰身边也没有保镖之类的护卫,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虽然说招标案是在下个月,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轻举妄动,而且闻人琰也并不是一个警觉性差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有能力应付。

  但是他还是很担心。

  蔺睿予望着远处的庭园大门,除了警卫室有些亮光外,他看不到任何车子的踪迹。

  只要一想到闻人琰的安全堪虑,他就没办法睡觉。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无法入眠,他下意识地就走到这里。他要亲眼看到闻人琰到家后才能放心。

  还是应该跟去的才对。就算闻人琰会觉得他在旁边很碍事,他还是应该跟着他一起去,现在也不用在这忧心了。

  蔺睿予看看表,已经要将近凌晨一点了。

  闻人琰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他敛下眼睑,一思及有这种可能,他就觉得自己的担忧好像太多余了。

  是呀,闻人琰是个成熟的男人,跟女人出去约会一晚上不回家根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根本就……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蔺睿予伫立在主屋正门前,秋夜冷凉的清风,让他的手指冰冷。

  一道宽直的黄色亮光在黑夜里折射而出,晕透的灯光照在蔺睿予脚边的大理石地板上,令他直觉地抬起头。

  是闻人琰的车子!

  他站在台阶上,直到确定驶近的车子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的确是闻人琰后,他一颗悬了整夜的心才真正地放了下来。

  他今天……并没有和女伴一起过夜……蔺睿予深深地呼吸,丝毫未发觉自己心底深处有一簇小小的喜悦。

  “你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闻人琰将车子停靠在主屋前,然后开门下车。他在经过庭园中间时就看到蔺睿予站在这里了,在十几度低温的黑夜当中,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前扣的薄织衫。

  又想生病了吗?闻人琰脸色不悦地眸视着他。

  “呃?”蔺睿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闻人琰解释,说他是在为他等门吗?“我睡不着。”他微启唇,低首接过闻人琰的公事包。

  “是吗?”闻人琰应了一声,越过他进入屋子里,走向楼梯拾级而上。

  蔺睿予没有答腔,只是跟在闻人琰后面,转身将大门锁好后,也上了楼梯。

  关于那封恐吓信,还是向闻人琰提醒一下吧!虽然他可能不会听,但至少也可以让他知道自己不太安全,要是有什么状况发生,才不会措手不及。蔺睿予低着头走向三楼,心中思量等会儿要怎么跟闻人琰开口。

  房子里的佣人们全睡了,由于他们的房间都是在一楼的关系,二、三楼就显得特别冷清。不过也幸好地上都铺有柔软的地毯,才不至于让脚步声的回音吵到别人。

  一进入闻人琰的房间,就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蔺睿予知道他去洗澡了,习惯性的把公事包放好,然后把他脱下的衣服收起。

  还是……现在先讲吧,要是等他出来了……他不想面对那种两个人独处时的尴尬。蔺睿予望着浴室的门,决定讲完以后就赶快离开这个房间。

  他抬起手轻敲,“琰少爷。”

  “什么事?”门内传出闻人琰低沉的回应。

  “今天公司里收到一封恐吓信,属名是给蓝海集团的总裁……”浴室内的水声停了,蔺睿予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干扰,变得特别清晰。“所以我想……琰少爷?”一下子,水的声音瞬间又变得大声起来,完全遮盖住他说的话。

  “琰少爷?”蔺睿予微皱眉,不确定闻人琰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水声就好像是湍急的激流一样,哗啦啦的声音没有停过,半晌之后,好不容易才又稍微安静下来。

  阎睿予再次出声。“琰少……”

  “你进来。”闻人琰打断他的话,模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咦?”蔺睿予愣住。进……进去?闻人琰……不是在洗澡吗?要他进去做什么?

  他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门口。

  “蔺。”闻人琰的声音又再传出。“进来。”这次的语气多了不容反抗的命令。

  蔺睿予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转动门把。

  一打开门,热水的蒸气就涌了出来,像是香火鼎盛的庙宇一般,白雾茫茫地让人感觉有些虚幻。

  浴室的颜色也是以蓝色为主,左手边是淋浴的地方,中间则有洗手台或者摆放物品的架子,往右侧看去,则是一个可以容纳五个人的超大按摩浴缸。

  闻人琰就背对着门口靠坐在浴缸里面。

  “过来。”他没回头,只是下达命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里的蒸气,蔺睿予觉得手心有些发热,他步向那个宽大的浴缸。

  “琰少爷。”他轻唤一声,眼睛只看着水湿的磁砖地。他不知道闻人琰叫他进来要做什么,只好安静地站立在一旁。

  闻人琰浸在满是干净热水的大浴池里,按摩浴缸的水流流动着,花白的泡沫一阵又一阵激荡起来。

  “你刚说什么恐吓信?”闻人琰淡淡地问。

  蔺睿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瞥见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精实的背肌曲线滑下。“是关于下个月信义区电子商场的招标案,信上威胁如果琰少爷再挡人财路,就要对你不利。”

  “喔?”闻人琰沉笑,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蔺睿予。濡湿的黑发衬着闪着水光的俊美脸孔,光是看着他就会被迷醉。“你就因为这样而站在门口等我?”他一下子就找到重点。

  蔺睿予愣住。“不,我只是睡不着。”他连忙否认,忘记闻人琰的洞察力一向敏锐且准确。

  “是吗?”他低缓地扬起唇角,勾魂的眼像是完全看穿蔺睿予的谎言。

  “没别的事了……我回房。”蔺睿予想走,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和闻人琰这样独处谈话,就连手脚摆哪里都觉得不自在。

  才转身,背后就传来闻人琰略哑的低笑,然后突地有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扯,他还来不及反应,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坐进了浴池里。

  他愕然地坐在水深到腰间的浴池里,看着自己一下子就全湿的衣服,然后发现赤身裸体的闻人琰朝他贴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

  闻人琰抬起手搭向浴缸边缘,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他的掌控之中。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炙热气息,充斥在蔺睿予四周,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燠热的空气更使蔺睿予脑中乱成一团。

  “你担心我?”闻人琰湿凉凉的发稍上落下几颗晶亮的水滴,深邃的黑眼眸直视着有些慌乱的蔺睿予。

  温热的水流在流动着,但那缓慢的水纹却比不上蔺睿予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别开脸,没有回答。

  浴池里的水真的很热,逼得他的皮肤都泛红了起来。蔺睿予知道那性感的灼热身躯正抵着他,他的冷静一点一滴的消失。

  “你担心我,蔺。”闻人琰浅笑着,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我没有。”蔺睿予不敢看向近在眼前,俊逸绝伦的脸庞,只是启唇否认,那三个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有。”闻人琰侧首,黑沉的眼紧锁住他不放,一句低语后,他吻上蔺睿予的唇。

06

  蔺睿予慌张地对上近在眼前的魅惑瞳眸,那眼里毫不遮掩的欲望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唔……”他唇中的柔软很快就被占领,舌尖被闻人琰勾缠住,完全没有收回的机会。

  “不要……”蔺睿予从激烈的吮吻中找空隙出声,水滴落至他的颈项,滑进早已湿得几乎透明的衣衫里。

  闻人琰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强硬地脱去蔺睿予的裤子。

  他似乎是对蔺睿予的身子上了瘾。

  在美国十七天,没有熟悉的身影在他身边,他的怒气堆积到想杀人的地步。原本紧凑的行程,他在忍无可忍之下全部浓缩,除了一定得由他出席的场合外,其余的全数推掉,一参加完新公司的揭幕仪式,他就搭上飞机飞回台湾。

  “呃!”蔺睿予拱起身体,在闻人琰恶意的挑惹下,他难受地闭上了眼,热烫的水温让他头晕目眩。

  闻人琰抓着他的衣襟,往两边扯开脱下,他的唇舌从蔺睿予的喘息延烧到他泛红的颈肩和锁骨。

  “啊……”蔺睿予的脑中完全空白,敏感地感受到闻人琰越来越快的挑弄,他没办法出声拒绝,只能紧紧依附在闻人琰火烫的身躯上吸气。

  闻人琰贴合上他瘦削的身体,裸露的肌肤相触,让蔺睿予全身一阵战栗。

  吮吻烙上他敏感的耳垂,蔺睿予咬着唇,克制着不让自己逸出呻吟。他剧烈起伏着胸膛,脑中的理智被闻人琰在他身上所制造出来的激情完全吞噬。

  闻人琰紧抵着他,让他没办法合拢双腿。

  “啊!”

  闻人琰睇视他布满红潮的脸颊,眯起美丽危险的眼眸。

  那晚也是。

  他也是像这样在自己身下动人的呻吟着。

  赶回台湾之后,他没想到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到整整十七天没有见到的蔺睿予坐在里面。

  他没费神去多想为什么,因为在看到蔺睿予的那一瞬间,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他!

  他要他!

  他不管什么社会规范、伦理道德、同性异性,也不管是对是错,他只清楚地了解到,他要他!

  不论那理由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完全的得到蔺睿予。

  就像是要让那十七天的怒气得到抒发一样,他狠狠地要了他一整晚。

  “起来。”

  脱离水中难耐的灼热温度,蔺睿予紧抓着微凉的浴缸边缘,脑子里仅存的唯一理智让他开了口:

  “你不能……方小姐……”他困难地喘气,想提醒闻人琰他拥有其他女人的事实,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和身为男人的他上床,就算闻人琰不在意,他也没办法跟他一样。

  “啊,”蔺睿予咬破了嘴唇。“痛……”他还是不能适应闻人琰,疼得他淌下了冷汗。

  “你还是没记清楚。”闻人琰贴近他的背脊,倚在蔺睿予的耳边低语:“我跟你说过,这种时候只能想我,知道吗?”

  “啊!啊!”蔺睿予紧靠着冰凉的蓝瓷浴缸,他完全不能克制自己的浅吟,胸前的项链也随着火热的摆动而摇晃着,迷醉了他的眼。

  他真的是玩腻了女人吗?

  就像今天跟方晶雅的约会。她有向他暗示邀约,但他却没有兴趣,在饭店里待了几个小时,他没有和她上床就离开了。

  在开车回来的途中,他想的全是蔺睿予在他怀里喘息的样子。

  他想再一次得到他!

  像那天晚上一样,这种欲望明确而且不容忽略。

  蔺睿予昏眩地喘着气,闻人琰在他身上撩起的欲望,使他彻底地失去力气。

  “蔺。”闻人琰逗弄着他,在他耳边低吟他的名字。“我喜欢你和我做爱的表情。”

  蔺睿予根本没有机会去听他在说些什么。

  “这种表情只能让我看到,知道吗?”闻人琰沉笑,两手握住蔺睿予的腰,激烈的动作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

  他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玩腻了女人,也不想知道他是否对蔺睿予上了瘾,他只是想要蔺睿予,就是这么简单。

  他只是要他……即使很快就会腻了也一样!

  * * *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他会希望仍然被闻人琰所救?或者会祈祷永远都不要和闻人琰有所牵扯?

  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过,时间不可能重来,所以他也没必要知道答案。

  这样做是不是错了?这种不容于世的关系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心里那份只有痛苦的感情是不是该忘记?是不是已经到了该逃开明明知道结果是不堪的地步?

  是?不是?

  他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些疑问。

  如果他不能遗忘闻人琰,那么不论什么答案都是枉然。

  不幸的是,闻人琰在他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侵蚀他的血液骨髓,和他完全合而为一,关于闻人琰的一切记忆,只会随着生命而消失,再也不可能以任何一种形式拔除。

  很好笑不是吗?

  他怎么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错了一步以后,就没有重新再走的机会。

  从最初的那一晚,在浴室里的那一晚,到接下来的每晚、每晚……

  或许他的头衔又可以多添上一个——

  闻人琰的床伴。

  蔺睿予拿着小银匙,轻轻地搅拌象牙白瓷咖啡杯里的稠黑液体。这是他今天早上喝的第五杯咖啡,没有甜腻的砂糖,也没有香浓的鲜奶油,他没有做任何调味,直接拿起杯子就唇啜饮。

  一点都不苦。

  或者是,他已经很习惯这种苦涩了。

  闻人琰几乎每晚都要他,总是天快亮的时候才让他有机会睡觉,他身上深浅不一的吻痕没有间断过,在在提醒着他夜里的记忆,是那么样的不应该,那么样的……不正常。

  蔺睿予放下杯子,木然的眼神睇向自己办公室的窗外。

  天气很好,没有下雨也不怎么热,只是微阴的天空让人觉得有些忧愁。典型的秋季气候。

  桌上直通总裁室的对话机响起,他回神,伸手按下闪着绿光的通话钮。

  (蔺,把上一季的投资报告拿进来。)闻人琰的声音透过冰冷的对话机器传出,却一点也没折损那有如低音提琴般沉吟的磁嗓。

  “是。”蔺睿予应了一声。他走向办公室里的资料柜,依照年月编号立即找到他所要的文件。

  拿着黄色的卷宗,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走向就在旁边的总裁室。他抬手在典雅的红木雕刻门上轻敲,等闻人琰出了声后他才打开门进去。

  踏入铺有高级地毯的总裁室,他轻缓地关上门,走向那唯一的大办公桌。

  闻人琰正在看日本方面传过来的传真信件,他顺手接过蔺睿予递给他的资料,用眼神示意蔺睿予到一旁整理传真,而他自己则开始审阅手上的文件。

  蔺睿予默然地将那一张张带点温热的传真纸依照上面的内容分类,然后夹订在一起。

  好安静。

  除了在运作的电脑和蓝黑色的传真机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沉重的空气让人难以呼吸。

  当传真过来的资料告一段落时,闻人琰也刚好在文件上签下自己苍劲有力的名字。

  蔺睿予把整理成一份份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半垂的眼眸始终没有抬过。闻人琰琰没有再开口交代他做事,他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

  这种在两个人独处时强大的无形压力让他难以忍受。

  孰知脚步才刚要踏出去,闻人琰就从后面扯住他的手臂。

  “等等。”他微一使力,就把蔺睿予带进怀中,和他一起坐进柔软宽阔的大办公椅内。他伸手抚摸着蔺睿予的颈项,然后压下他的头吻住了他。

  除了一开始被往后扯,跌坐在闻人琰修长的腿上令蔺睿予有些怔仲外,在唇瓣被印下一吻时,他没有任何惊讶。

  他已经很习惯了,对于闻人琰的吻。

  只要闻人琰高兴,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总是说吻就吻,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在闻人琰的卧房里是这样,在更衣间穿衣服的时候是这样,甚至出了房门,闻人琰也不怕会被家里走动的佣人撞见,恣意地掠夺他的嘴唇。

  而现在,一向公私分明的闻人琰,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同性的特别助理偷情!

  或许他该骄傲,能让在工作时如此严谨的闻人琰,在上班时间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察觉自己怀中的人有些僵硬,闻人琰停下亲吻的动作,他漂亮的黑眼眸睇视着蔺睿予。

  “你老是不专心。”闻人琰冷笑。“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更投入些?”他魅惑的眼添上一丝邪气。

  “不行——”蔺睿予还来不及拒绝,就重新被吻住说话的嘴。

  不同于刚刚的浅吻,闻人琰火热的舌尖探入蔺睿予的口中,肆意地缠弄他温湿的嫩舌。

  “这里……呃,住手……这里是办公……室!”蔺睿予推拒着闻人琰贴近的宽肩,两人间灼烫的气息正侵蚀着他的理智。

  闻人琰熟知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骨节优美的手指落在蔺睿予肌肤上的抚触,让他逐渐头昏。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没有感情,闻人琰却还要对他做出这种事?

  更令他心颤的是,即使知道闻人琰只是一时兴起,晚上被他抱在怀中时,他还是会打从心底感到喜悦!

  他告诉过自己不能再放入更多感情的!

  他不是他的情人,他们两个的关系甚至不容于世俗,闻人琰总有一天会放弃这场游戏,既然如此,就不要给他这种虚假不实的幸福。

  每天晚上,他被他要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早晨,他就必须极力说服自己忘记……他真的觉得筋疲力尽。

  如果根本不是认真的,就不要来招惹他!

  他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他会崩溃的!

  蔺睿予双手紧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他奋力地挣脱出闻人琰的怀抱。

  由于使力过大,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只能抓住桌子边缘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要怎么样?”蔺睿予喘着气,漠然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在眼底深处,隐藏不住的悲哀。

  他看起来好脆弱,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

  “什么怎么样?”闻人琰看着他,同样的面无表情。

  看到他宛若事不关己的态度,蔺睿予再也没办法忍耐,他受伤的眼直视着闻人琰。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我是个有感觉的人,不是你的玩具!”他愤恨的朝着闻人琰大吼,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他早就想说出口的痛苦感受,他紧握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怒意还是害怕。

  他首次在闻人琰面前表达出只属于自己的意见,要说出那种不堪的错误几乎让他痛得刻骨蚀心。

  闻人琰只是沉默地冷看着他,然后才缓缓地启唇:

  “不是我的玩具?”他睇着蔺睿予的眼睛里没有温度。“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蔺睿予只感到呼吸一窒,他讲不出答案。

  他是什么?他是什么?

  他是闻人琰无意中救回家的一个孤儿、他是闻人琰身旁的特别助理、他是打理闻人琰一切生活起居的人、他是寄住在闻人琰家里的一个外人,他——

  没有了闻人琰,他就好像什么也不是。

  闻人琰的冷笑声在两人之间飘动的混乱气流里响起。

  “你不要跟我说,在我身下呻吟的时候没有得到过欢愉。”他冰冷地开口,绝美的唇线却说出残酷的字句。

  闻人琰的这一句话彻底的刺穿蔺睿予的身心,他瞬间刷白了脸。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

  蔺睿予往后倒退一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瞪视着眼前犹如冰霜的俊美男人,心口上的疼痛一下子淹没了他。

  他伸手揪紧胸前的衣衫,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强自压抑的羞耻、难堪、痛心、苦闷,还有那份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感情,随着他所说出的残忍话语,瞬间爆发出来。

  原来他是这么看他的!

  把身体给了闻人琰的结果,是让他彻底地轻视自己,他在他的眼中,原来只是个因为自己的欲望才臣服他的贱货!

  蔺睿予再也没有停留,他迅速地转身跑向门口,一句辩解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摔门而出。

  沉重的木门被强力甩碰关起的声音响彻整个总裁室。

  闻人琰冷眼睬向蔺睿予跑出去的方向,冰寒的双眸让人害怕。

  他的手心紧握着刚刚处理文件的钢笔,拍的一声,价值不菲的银制笔杆随着他眼中闪过的暗沉应声而断。

07

  蔺睿予昨晚一夜没睡,闻人琰也没有回来。

  他真该庆幸,至少不用在听到他昨天说的话后这么快得再度面对他。

  可能闻人琰也开始觉得游戏已经无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了快半个多月,时间还不算短,他以为会更快结束。

  想不到每晚在床上任他需索,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他真是傻瓜。

  早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居然还怀着期待!就是因为有了希望,所以才会无法接受失望的打击。

  现下心里会有难以言喻的苦楚是他活该!

  蔺睿予垂着眼,走下楼梯到客厅。今天是周休二日,不用上班。

  正在客厅里接电话的胡子爷一看到他下楼,就朝他挥手,示意他过去。

  蔺睿予顺从地走到胡子爷旁边,等着他讲完电话。

  “这样啊……好好,你就先让方小姐进来吧。”胡子爷交代完最后一句,就挂上电话。他转头看向蔺睿予。“你在正好。等会儿有人会来找你喔,睿予。”蔺睿予一愣。有人找他?谁?他疑惑地看着胡子爷。

  胡子爷会意地微笑帮他解答:“是方晶雅方小姐。”

  方……方晶雅?

  “她找我?”蔺睿予不解。他跟方晶雅根本就算不上是认识,她怎么会特地跑到这里来找他?更何况,方晶雅是闻人琰的女伴,怎么会是来找他?

  “是啊,我刚刚已经要警卫让她进来了。她是说要找你没错。”胡子爷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方晶雅是少爷曾经宴请过的宾客,为什么会跟睿予有关系啊?但方小姐的的确确指名要找睿予啊!胡子爷狐疑不已。

  门铃乍响,胡子爷回头。

  “啊,肯定是方小姐的车到了。”他微笑着向蔺睿予道,然后上前开门。

  象牙白色的大门被打了开来,穿着一身典雅套装的方晶雅果然就站在门口。

  “方小姐,欢迎欢迎,进来随便坐。”胡子爷朝脸色看来不太好的方晶雅微笑,然后指向身后的蔺睿予。“睿予在那里,你们聊聊,我去帮你们泡杯茶。”“不用了。”方晶雅用昂贵化妆品妆点出来的脸孔有些扭曲,她很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我只是有话要跟这位……特助说说而已,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到花园里去走走就好了。”她把视线移向胡子爷身后的蔺睿予,眼神有掩不住的厌恶。

  胡子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蔺睿予。这小姐……好像来者不善?

  “我去一下就回来。”蔺睿予笑了笑,示意胡子爷别担心。他不知道方晶雅为什么对他有敌意,或许听完她说的话就可以弄清楚。

  “那好吧。”胡子爷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给他一抹笑容后就离开了。

  “方小姐……”蔺睿予走近方晶雅,她却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猛然退开一大步,令他疑惑更深了。

  “你……你别靠近我!”方晶雅白皙漂亮的脸上充满不悦。

  “请吧。”蔺睿予只好让她先走,自己则跟在她后面。

  * * *

  在凉爽的气候里散步是一件舒服的事。闻人琰的花园很大,属于秋季的花朵绽放着,空气中轻飘着淡淡的花香味,小径上的一排枫树也被染得片片橘红,有一种看了能让人放松心情的自然美,加上偶尔扬起的微风,好像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在这花园里完全忘掉。

  蔺睿予一直跟方晶雅保持距离地走着。他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但如果她一直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为什么会来找他?他们两个甚至不认识。

  那么,她充满排斥的神色又是所为何来?

  他不知道。如果她只是一直在前面沉默地走着,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会是跟闻人琰昨晚没回来有关系吗?还是别的原因?

  就在蔺睿予思绪飘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方晶雅终于停下脚步。

  蔺睿予也停在原地,然后看到她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方晶雅抿了抿唇,像是经过千辛万苦,她才困难地出声:“我……我已经知道你和……你和琰的关系了。”她说着,嘴语气有些不屑。

  蔺睿予先是愣住,随后错愕地别开脸,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刚刚她说什么?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知道他和闻人琰那见不得人的关系?

  怎么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蔺睿予很快地否认,他想冷静下来,但冰凉的手指却在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断续不全。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我只是来跟你说,希望你离开琰。”方晶雅鄙夷地看着他,完全没了平时高雅大方的气质。

  最近闻人琰对她很冷淡……其实一开始,闻人琰对她就是疏离的,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应该说他和任何女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建筑在欲望和金钱上面。她给闻人琰需要的东西,而闻人琰则给她顶级的物质享受,他们之间一直都是银货两讫,周旋在他身边的每个女伴都是自愿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她真的爱上了闻人琰,完全地折服在他那种冷酷俊美的气质下。所以当她发现最近他异常冷淡时,她心慌了,猜想一定是有哪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出现,她越来越怕闻人琰会开口和她分手。

  她想知道是谁?她想知道是谁吸引了闻人琰的注意。

  于是她买通闻人琰短期聘用的佣人调查,结果那个佣人却告诉她,闻人琰曾经在走廊上跟他身边的那个特别助理拥吻!早上的时候,那个特别助理甚至是从闻人琰琰的房里走出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输给女人她没话说,但怎么会是男人?

  她怎么会不如一个外表平凡的男人?

  “琰一定是因为被你迷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只要你离开他,他一定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方晶雅无视蔺睿予苍白的脸色,不停地在他伤口上撒盐。“琰在商界是个名人,如果事情传出去了,你想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害他?反正你们两个也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会有什么结果,你就放了琰,再找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就好了。”

  她私心地认为本来是正常的闻人琰一定是因为蔺睿予的勾引,才会和他发生关系。既然闻人琰是个异性恋,那么错一定是在于蔺睿予,同性恋就应该去找同性恋,怎么可以随便把正常人带进那个领域?

  蔺睿予看着方晶雅开合的唇瓣,她口中逸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脏,让他千疮百孔。

  迷惑?他没有迷惑过闻人琰,真的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常?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他也认为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但,是谁定下这样的规范?是眼界狭隘的人们,还是这个高傲的社会?

  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而已,小心翼翼的一份感情却要因为众人的眼光而被大加挞伐,这就是正常?

  他知道闻人琰是个名人,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传出去,但是,从头到尾,事情都不曾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能怎么办?

  什么是和他一样的人?就算他真的是个同性恋,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

  至少她说对了一点,他和闻人琰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完全没有。

  一阵微风吹过,蔺睿予身上的衣衫飘动着,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方晶雅不管他的沉默,反正她一开始就只是要说给他听而已,他有没有回答无所谓。“你……不要再缠着琰了,你对他只有害处……我知道你是琰捡回来的孤儿,他这么好心救了你,你这样对他就是忘恩负义!”方晶雅说得振振有辞,她认为自己是为闻人琰好,就好像他的至亲好友正在为他清除人生道路上的害虫。

  蔺睿予静立着,白纸般苍白的脸上不曾有过任何表情。

  好奇怪。他曾经想过,要是被别人发现他和闻人琰的关系该怎么办?

  是要极力否认?还是要忍受对方的辱骂?或者根本就转过身不要理会?他假设过各种情况,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如此的平静。

  还是说,因为他的心根本已经被掏空了?

  难怪,所以他才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胸口的地方,真的破了好大一个洞……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创已经让他麻痹了,他没办法觉得是否疼痛,只是知道再也找不到破裂成碎片的心。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方晶雅倨傲而不屑地睇着他,仿佛他是臭水沟里的污泥。她觉得自己真是伟大,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好事。

  她迈开优雅的步伐就要离开,在走近蔺睿予时,她忍不住嫌恶地说道:“啧,你这种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她皱着眉绕过蔺睿予,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火色的枫叶随着轻风飘扬而下,洒了一地的艳红。伫立在其中的瘦削身影看起来倍觉孤寂,让人心痛。

  蔺睿予全身冰冷,好像连血液都凝结了。

  恶心……恶心……

  闻人琰在腻了他之后,是不是也会开始觉得他恶心?

  是不是……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能离开吗?又……离得开吗?

  究竟要他怎么做才好?

  他要离开他……蔺睿予紧闭上眼,手指颤抖地握住胸前的菱形红水晶项链。

  比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心,必需离开闻人琰这个认知,更加让他痛彻心肺。

  至少……等下个星期过去……下星期五信义区的案子正式招标,他不放心那封恐吓信……

  至少等下个星期过去……

  不是为了其他原因,只是担心救过他一命的闻人琰的安全,不是其他原因……不是其他原因……

  留下来,不是因为那份感情,不是!

  斜射的暖阳照不进蔺睿予冰冷的心里,他只是不停地说服着自己。

  * * *

  他们之间的温度降到冰点。

  不知道是闻人琰不想看到蔺睿予,还是蔺睿予在躲避闻人琰,总之,除了偶尔帮闻人琰更衣外,蔺睿予几乎看不到他。

  本来一同搭车到公司的习惯,变成了两人各乘一辆车;比邻的办公室,却因为闻人琰不再交代他做事而没有了来回的必要;深蓝色的卧房,则由于主人的彻夜不归而逐渐开始遗忘了熟悉的味道。

  之前的拥抱就像是轻烟飘散到了空气中,再也抓不回来,他们现在已是形同陌路。

  这样也好。

  反正,能留在闻人琰身边的时间也不多了。

  今天闻人琰应邀去参加招标案的说明会,没让他跟着,他这个总裁特别助理没有了总裁的命令,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不管是在公司里还是家里,蔺睿予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了。

  他看一眼时钟,下午两点,说明会已经快结束了。他整个早上都是看着秒针数时间度过的,每一分钟都过得像是一个钟头般漫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绪一直不能静下来,就好像潜意识里的危险警铃在他心里铃声大作,仿佛是要告诉他什么事。

  蔺睿予抿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别再烦恼了,没有事情就自己找事情做吧!他微微叹息,拉开抽屉就要拿出文件……忽地,角落一张躺平的白纸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那封恐吓信。

  他还留着?蔺睿予想要伸手拿起,心跳却开始紊乱起来。

  奇怪……真的好奇怪……

  心里这种烦躁的不安是从何而来?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难道……他蹙紧眉头。

  说明会!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三天后就要进行招标了,寄恐吓信的人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难道说今天——

  他轻摇头,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以电子科技为主的夏氏今天也有派代表去参加说明会,夏玮砭会跟闻人琰一同出席,有人陪伴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才是。

  可是……他抚着额,想忽略那一丝从心底深处窜出的慌乱。

  蔺睿予关上抽屉站起身,想喝杯咖啡安定神经。随着他从椅中起身的动作,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往脚边看去,是他的项链。

  蔺睿予愣住,抬起手摸着空无一物的胸口。

  火红色的菱形水晶坠饰,连接着一条从中断裂的细银链静躺在柔软地毯上,在黑暗的角落反射出诡谲的妖异光芒。

  蔺睿予只觉得呼吸一窒,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瞪视着那血红般的闪光半晌,然后,不再犹豫地拿起电话,拨了一组熟悉的号码。

  是自己太多心也好,是自己庸人自扰也罢,他要确定闻人琰是否安全!

  他绝对不会让闻人琰出事,绝不会。

  “喂?许叔,我是睿予。你要去接总裁离开了吗?可不可以告诉我说明会的地点……”

  * * *

  “啊啊……真是有够无聊的,我就说不要来嘛!”夏玮砭走在闻人琰旁边,伸着懒腰还打了一个大呵欠,连泪水都给挤了出来。

  他红肿着双眼,一副很爱困的样子。

  乏味至极啊……这场说明会。虽然参加的集团、公司不少,但根本没几个能跟蓝海匹敌嘛!

  他就跟公司那些经理说过不要来了,真是浪费他的时间,两个小时的说明会,他就睡掉了一个小时五十九分,可见那些政商界大老讲话多不吸引人。

  夏玮砭撇撇嘴。老实说,夏氏无意角逐这场招标案,因为他们公司本年度的大案子太多了,要是再接下去很可能会榨干那些可怜的员工,他们本来就打算等商场完成后做另外的投资,其实他今天根本是不用来的。

  要不是公司里那些长辈经理硬要他来学习学习、见见世面,他才不要那么辛苦咧……见世面、见世面……见什么世面啊?

  与其在会议进行中呈昏睡状态,他还不如回自己可爱的办公室打电动哩!

  真是!太不了解他了,那些笨蛋忠心经理。

  夏玮砭又打了一个呵欠,泛着泪光的眼角瞥向习惯把他当成隐形人的闻人琰。

  好不协调,闻人琰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喂喂,睿予呢?怎么没看到他?”夏玮砭还是忍不住问了。早在之前会议还没开始的时候,他看到闻人琰单独前来,身旁没有跟着蔺睿予,心中就有疑问了,憋到现在才开口问,他还真有些佩服自己哪。

  闻人琰从步出会场后就一直任夏玮砭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抱怨,如夏玮砭所料,闻人琰根本当他不存在。

  他无视于夏玮砭的问题,走入电梯内。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哇啊!你好没良心耶,想谋杀老朋友啊,闻人?”夏玮砭差点被关起的电梯门给夹个正着,他幸运的躲过变成三明治的危机,侧身闪入电梯中。

  什么啊……虽然闻人琰本来就不喜欢理人,但他今天怎么特别阴阳怪气的?夏玮砭睇视着高他半个头、一语不发的沉默男人。

  唉……好冷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怎么,你们吵架啦?”夏玮砭问句一出,就马上感到一阵足以抖落全身鸡皮疙瘩的强烈寒意。

  天啊!他们一定是……吵得很严重……他马上把注意力放到跳动的灯号上,不敢再多说话,表情比他想诡计偷懒时专心一百倍。

  闻人琰始终面无表情,连眼眸都暗沉了下来。

  夏玮砭的话提醒了他那天和蔺睿予争执的事。

  该死……他还是忘不了蔺睿予当时犹如受伤哭泣的双眼。闻人琰锁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当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夏玮砭在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启时,就急忙跨步走出去。

  我的妈啊!再跟闻人琰家伙站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变成一支人体冰棍。夏玮砭一出去就打了个哆嗦,甩平整身直竖的寒毛。

  真好,还是外面温暖。他走向大楼门口,一抬眼,就看到蔺睿予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睿予!”他高兴地向他挥手打招呼,没注意到身后的闻人琰瞬间黯下来的脸色。

  夏玮砭越过马路,直接跑向蔺睿予。“嗨,我刚才还在想你怎么没来呢!”他微笑地看着他。

  “我今天……有点事。”蔺睿予朝夏玮砭颔首,不自在地找着借口。

  他知道闻人琰就站在对面,光是这样就让他没办法维持正常的呼吸。

  他是不是不想看到他?这样来找他会不会太突然?蔺睿予虽然有些怕面对闻人琰琰,不过还是在看到他平安无事时,放下了担忧的心。

  “唉!”夏玮砭顺着蔺睿予掩藏不住的视线,微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闻人琰,他神秘兮兮地小声问着蔺睿予:“闻人琰像很不高兴,你们吵架啦?”

  蔺睿予看着夏玮砭十分八卦的表情,怔怔地没有说话。这教他怎么回答?他沉默地垂下眼眸。

  那个是这样,这个也是这样!夏玮砭翻了个白眼。

  “啊,真受不了。”他推着蔺睿予走向前。“走啦,我免费当你们的和事佬,有什么事说清楚就好,闻人琰不太记仇的。”他嘻笑地安慰一脸不安的蔺睿予,等着绿灯后,就准备带着他一起过马路。

  蔺睿予甚至不敢把眼睛望向闻人琰站立的方向,他低首看着一条条走过的白色斑马线,希望这马路走一辈子都到不了尽头。

  该怎么面对闻人琰?他现在就可以想像即将流动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息,这让他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还是……先走吧?反正他也看到闻人琰平安无事,许叔的车子很快就会到了,夏玮砭也在这里……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先离开时,左手边的路口却传来一阵人群惊呼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煞车声和漫天卷起的沙尘,朝大楼的方向而来!

  蔺睿予和众人一样,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他清楚地看到有一辆白色没有车牌的轿车以极快而惊人的速度,闯过了十字路口,直直地向他们这里飞奔而来!

  像是找到什么目标,那车头微转了一下,将方向对着……对着……

  闻人琰!

08

  蔺睿予瞬间苍白了脸。

  “闻人琰危险!”夏玮砭在刹那间大喊出声,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身旁很快地有一道身影掠过。“睿予!”他惊恐地想伸手抓住蔺睿予疾步朝车行方向奔跑的身子,却只摸到他扬起的衣袖。

  “别过来!”闻人琰在同时间朝蔺睿予喝道,他身后只有一堵墙,来不及躲进大楼门口。

  接着,像是慢动作一样——

  蔺睿予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闻人琰,伸手推开了他,接着,甚至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可以防护自己身体的动作,整个人被高速疾驶的轿车撞个正着。

  砰的一声震天巨响,厚重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一瞬间。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白色的轿车没有多加停留,激起一道极尖锐骇人的轮胎摩擦声,便很快地加速逃离了现场,只留下目击这场恐怖意外的错愕人群。

  路人惊的惊、慌的慌,还有一些人被刚刚狂奔的车子擦撞到。

  “睿予!”夏玮砭震惊地看着一切仿佛像是电影的画面,他快步地朝闻人琰和蔺睿予跑去。

  在看到蔺睿予头上的伤口后,他的呼吸差点停顿。

  “救护车!叫救护车!”夏玮砭朝着大楼里闻声而来的警卫喊叫着,流了一身的冷汗。

  “你……”闻人琰瞠着双眸,看向已经躺在柏油路上的蔺睿予。他奔上前,抱起他的身体,看着红色血液从蔺睿予额角上的撕裂伤流下,沾满了他的双手。“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他失措地看着蔺睿予逐渐失焦的眼眸。

  “我……咳咳,”他虚弱地出声,猛一咳嗽,在闻人琰的怀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命……还……还你……”他费力地喘着气,好像每呼吸一次,生命就流失一点。

  他又惹闻人琰生气了……

  幸好……幸好……他没有事……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他的命……还给他了……

  “我不要你的命!”闻人琰伸手抹去蔺睿予嘴角止不住的鲜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你听到了吗?蔺!”他紧抓着蔺睿予的肩膀说着,控制不了心中狂烧的怒气。

  啊……这个人……连这种时候都这么霸道……他想笑,却连勾起唇角的力气都失去了。

  蔺睿予突然觉得胸腔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再也没有能力说话,只能缓缓地垂下眼睑。

  对了……他知道他对闻人琰的感情是什么了……

  可惜……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他……爱他!他爱着闻人琰……很浅显易懂的……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承认而已……

  他爱他。

  只可惜……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

  蔺睿予垂下手,昏迷了过去。

  “蔺?”

  闻人琰紧抱着他,任那灼目的赤色鲜血染上自己的衣衫、染上自己的双手、染上自己的眼眸、染上自己如霜的表情、染上——

  自己冰冷的心脏。

  * * *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叫你去死呢?

  我会……

  “病人的血压过低!”

  “额头的伤口失了很多血……什么血型?”

  “X光片显示肋骨有四根断裂,内脏有出血的情况,病人有生命危险!”

  “马上推进手术室!请让开不要挡路!”

  急诊室里嘈杂混乱不已,从蔺睿予被救护车送进来之后,各种的检查、急救就没有停下来过,医生和护士脸上的表情很紧张,手中的动作迅速且专注,他们正在合力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努力挽回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因为是严重的社会案件,连媒体记者都闻风而至到医院采访。不过因为夏玮砭很快地动用了关系封锁事件,那些记者只能访问到那些受到轻伤的路人,至于真正被狙击的目标,闻人琰和在这场意外里受伤最重的蔺睿予,则被目击者绘声绘影的描述着,没有人知道发生事情的真正原因,只有口耳相传的猜测,外界单纯地认为这是一场酒后驾车的疯汉所闯下的祸事,被撞到的人是自己倒霉。

  也幸好今天这场说明会并没有对外公开,只邀请各家竞标厂商出席,虽然政商贵客云集,却没有媒体在场报导,否则即使是夏玮砭利用广大的人脉资源封锁新闻也来不及。

  闻人琰从头到尾就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周遭弥漫着阴沉窒凝的空气和闷重危险的漩涡,他的视线跟着蔺睿予被推入手术室后,就不曾再抬起过,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身上穿的衬衫有着大片血迹,从衣领到袖口一路染红到下摆,已经干涸的暗褐掺杂着还带着些许湿意的猩红,深浅不一地沾染在洁白的布料上,两色相映下,让人倍觉触目惊心。

  他深色的长裤和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也都染上属于蔺睿予的鲜血,就好像是在提醒闻人琰,这些血,本来是该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闻人琰冰寒的双眸低垂着。

  他一点都不感激他。

  他不会对蔺睿予为了他而受重伤的事情感谢他。

  他不会!

  蔺睿予要是没有他的允许,就擅自离开他,他绝对不会原谅!

  他绝对不原谅……如果他敢这样一走了之。

  闻人琰突地一拳击上身旁的墙面,扎实沉重的撞击使得坚硬水泥墙的油漆瞬间剥落,他低垂的俊美脸庞只有极为森然的凛冽寒气。

  他不准蔺睿予以任何一种形式离开。他不准!

  就算是要追到地狱他也要把他找回来!

  闻人琰紧盯着手术室上“手术中”的灯号,阴冷眸瞳中有着狂暴的恶意。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越来越接近,夏玮砭踩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踱向闻人琰琰,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刚才代替闻人琰去跟警察作笔录。因为闻人琰对前来询问查案的警方完全不理,一声都不肯出,所以只好由同样是最接近现场的他去说明情况。楼下的记者虽然不少,但他都吩咐处理过了,没有人会上来打扰他们。

  他还打了几通电话,通知胡子爷来医院,一方面是因为胡子爷是蔺睿予的法定监护人,一方面他还请胡子爷带衣服来给闻人琰换……

  他那一身的血迹……实在是让人不敢直视。

  闻人琰一定是气得快发疯了,因为他从没看过闻人琰有那种表情。

  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冷着一张脸,但和闻人琰认识了十几年的他知道,闻人琰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完全失去控制。

  他很轻易地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得刺进骨髓里的寒意,使人难以靠近。

  夏玮砭往后靠着墙,他发现自己外套的前襟也有一小块干掉的血渍,这让他想到他居然来不及出手抓住蔺睿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冲向车子而后被撞倒。

  “可恶!”他脱下衣服,用力地甩向另一边的墙面。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蔺睿予不停流着血的画面。

  “真他妈的……”夏玮砭站在手术室门旁,一声声地咒骂。

  闻人琰始终没有出过声,就坐在长廊底的椅子上,深沉难测的眼神令人背脊发凉。

  两个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只是等待着手术室的大门敞开。

  医院的空调吹送着,呼吸间皆是药物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宽直的走道上没有什么人,好像连根细针掉在地板上都会有声音,虽然有明亮的灯光照射在每一个角落,但还是有种暗沉的气氛无形地流动着。

  医院里有生命诞生,却也有更多的生命在这里逝去,而没有人希望蔺睿予会成为其中一个。

  手术室里的人在努力,时间快如飞梭;手术室外的人在等待,分秒慢如静止。

  期间,胡子爷拿衣服赶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心,随后又忙着以监护人的身份去办理住院必要的手续。夏玮砭则是烦躁地跑到外面狠狠地抽了一包烟。

  时间拉得越长,等待就越令人难挨。

  但闻人琰一直没有动过。他就只是坐在那边,跟几个钟头前维持一样的姿势,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完全风干成了暗褐色,胡子爷带来的衣物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他却连手指都没抬过,眼睛也没有移开过地面,宛若一尊雕像。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天亮还是天黑,手术室门上的红色灯光终于熄了。

  门才一打开,夏玮砭和胡子爷就走上前,闻人琰则是终于缓缓地抬起头。

  “病人怎么样?”医生才一走出来,夏玮砭就急着发问,还不停地看向跟在医生身后的护士们推出的病床。

  蔺睿予就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

  随着被推走的病床,闻人琰的眼神移动着,视线只落在那张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现在却毫无生气的脸孔上。

  夏玮砭和胡子爷两个人则是尾随而去,不过被医生拦了下来。

  医生脱下口罩。“先别着急。请问你们哪一位是病人家属?”他专业的询问着。

  “我是、我是。”胡子爷连忙回答。在法律上,他是蔺睿予最亲近的人。

  医生看着胡子爷,尽量以安抚的语气说道:“手术是成功了,但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这两天要住在加护病房观察。还有,他头上的伤口很严重,伤到了脑部,我们没有把握他什么时候会清醒,就算清醒了也很可能会有后遗症,最糟的情况是变成植物人……”

  “什么?”夏玮砭忍不住大吼,怒喊声响彻整个回廊。植物人?他不敢相信,那个永远都温文儒雅、没有脾气的蔺睿予会有可能躺在床上再也没办法和他说话!

  坐在后面的闻人琰脸色更是暗沉阴郁得犹如黑夜里的鬼魅。

  “这是指最坏的情况。”医生冷静地分析。“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得靠病人自己。很抱歉,医生并不是神。”他多说了最后一句,或许是当医生当久了有些感慨。

  “我们知道。谢谢你,医生。”胡子爷诚心地向眼前手术服都汗湿的医生道谢,感激他所付出的辛劳。

  “不用客气。”医生的职责本来就是救人,他们只是做自己份内的事。“病人家属需要填一些资料……张小姐,请带这位老先生去办理剩下的手续。”医生唤着最后步出手术室的一名护士,然后又将视线对,胡子爷。“你跟那位小姐去就可以了。”

  “谢谢。”胡子爷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琰后,就跟着护士走了。

  “医生,我们可以去看看病人吗?”夏玮砭拉住要走的医生,心急地问道。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病人会被送到十一楼的3号房,你们可以去看他,但只能在外面看,不能进去,病人刚动完手术,需要完全的隔离和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夏玮砭向医生道谢。虽然只能在外面看,但总比什么也看不到好。

  医生摇摇手,微点头后就离去了。

  夏玮砭回头,却发现闻人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愣了一下,然后走到另一头的电梯口,发现楼层灯号停在“十一”的位置。

  “真是……”动作还真是快。夏玮砭也坐上电梯,直达十一楼。

  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找蔺睿予的房号,因为他一踏出电梯门,就看到闻人琰站在一间病房前面,隔着明亮干净的大玻璃窗,凝睇着房内病床上的人。

  蔺睿予躺在中间的大床上,床边全是一些测血压、呼吸、心跳的电子仪器,荧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在证明着病床上的人还存活着,没有因为他毫无血色的脸孔停止呼吸。

  他看起来好糟。闻人琰冷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如此安静地站在这里,而没有把窗户给打破冲进去摇醒蔺睿予。

  他挂了两瓶不同的点滴,白色的纱布在头上包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有一些擦伤,还带着氧气罩……”动也不动的。

  该死!他的脸色简直跟床单一样白。闻人琰紧握着拳。

  夏玮砭站在他身后,也看着情况好像很不好的蔺睿予……跟个假人一样,他不敢相信不久之前他还跟蔺睿予像平常一样地说着话。

  “闻人琰……”他看着病床,生命力脆弱的人,缓慢地开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夏玮砭认真地说着,没了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闻人琰用眼神紧紧锁住床中人,好似只要这样他就没办法不告而别。他沉默着,睇向蔺睿予紧闭的双眸。

  他记得那双眼睛总是很干净,仿佛不曾遭受过任何污染似的,从第一次见而时他就这样觉得。

  他喜欢感受那洁净的黑眸只映着他的身影……为什么蔺睿予现在不再看他?闻人琰全身倏地散发出一阵寒意,他好看的脸孔瞬间紧绷。

  “帮我查出幕后主使的人。”他冷语,阴森而低沉的启唇。

  “幕后主使?”夏玮砭瞅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对。”闻人琰微微地侧首瞥向夏玮砭。他冷到极点的眼神、冷然的脸孔下隐藏的燎原怒火,在在都让夏玮砭全身窜起一股从头寒到脚底的凉意。

  “我要他们加倍付出代价。”

  * * *

  两个星期过去了。

  蔺睿予并没有醒。

  闻人琰在加护病房整整守了两天两夜,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自己一定得陪在蔺睿予身旁,度过最危险的两个晚上。

  第三天早晨,医生在观察过蔺睿予的情况后,告诉他们,他已经暂时脱离险境,只要恢复情形良好,醒过来的时间就会越快。

  但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整整十四天,蔺睿予却仍是沉睡着。

  在这段时间里,夏玮砭因为不能丢着公司不管,每隔两、三天才能抽空来医院探视蔺睿予,有时候会跟江苡 一起出现,不过因为江苡 总是来一次哭一次,夏玮砭也只好每次都忙着把她拉到外头去安慰。

  后来蔺睿予转出加护病房,胡子爷帮他安排住进宽敞隐密的单人病房,给予最好的医疗照顾。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清醒,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醒。

  他身上的伤没有停止痊愈的能力,却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随着闻人琰脸上越来越冰寒的表情,大家都祈祷蔺睿予能快点张开眼睛。

  前几天,报纸的头条是一则商业丑闻。一直把蓝海视为对手的正荣企业爆发了高层主管集体收受回扣的弊案,不知道是谁寄了一大袋的照片、录音带、录影带、甚至是那些主管在银行金钱收支的正、影本都给了检调单位,如此齐全的物证想赖都赖不掉,消息一披露,正荣的股价立刻跌至谷底。

  没想到下午又有内部人员传出正荣因为最近投资失败,损失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资金,跟银行之间的借贷也奇怪地无法周转,还有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以高价收购正荣的股份,在短短的时间里掏空了现任董事长的股权。

  商业界的人一方面惊讶不知道是谁整垮了正荣,另一方面还在等着看有什么好戏会出现。

  一个极有规模的商业集团,却在不到半个月之内七零八落,不仅即将面临宣布破产的命运,还有一群人会吃上官司,准备在牢狱里蹲个六年、八年。

  是谁做了这件事?

  有人说,正荣是因为惹毛蓝海集团的闻人琰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是没人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凭空臆测。

  闻人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躺在床上沉静地熟睡的人。

  他一手支着额头,另外一手则把玩着胸前的一条红水晶坠饰……这条项链是蔺睿予的。

  闻人琰缓缓地抚着那已经略带温意的水晶,眼眸一刻也没离开过蔺睿予看似安详的面容。

  他没有去公司,从蔺睿予出事那天后他就不曾回公司上班,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给下属去处理,然后每天坐在病床旁看着蔺睿予,从早到晚。

  他只想等蔺睿予张开眼睛,其他的,他没有空去理会。

  这半个月他只做过两件事:一件是把信义区招标的商业案拿到手,蔺睿予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卷入意外,他不会让他的血白流;另外一件就是彻底地报复了想狙击他的人,两件事他都做得非常成功。

  但是蔺睿予还是没有醒过来。

  闻人琰紧握着手中的菱形水晶,表情阴霾。

  这项链是他吩咐胡子爷去公司寻找证物时,胡子爷连同恐吓信一起拿给他的。他知道这是蔺睿予随身不离的护身符,每次抱蔺睿予时,就会看到这火红水晶在他胸前摇晃摆荡,炫目的光芒总是让他看起来特别魅惑。

  他把断掉的银链重新换上一条更长的白金链,然后挂在自己身上,他从不配戴任何首饰,但他就是想要这块红菱水晶。

  他就是想要。

  闻人琰轻轻地站起身,他两手撑在床沿,俯低上身,以十分靠近的姿势看着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孔。

  “你什么时候才要醒来?”他的声音很低,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蔺睿予的脸上。闻人琰抬手轻缓地抚摸他苍白的脸颊。

  他没有半点反应。蔺睿予仍是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一向清澈平淡的双眸,几乎没有过笑容的唇瓣也紧抿着,柔顺的细发覆住了额上刺眼又带着药味的纱布。

  他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张开眼睛,蔺。”闻人琰的手指轻触他的眼睑。“张开眼睛。”他重复地说着。

  他不想看蔺睿予再这样睡下去,好像生命在病床上一点一点地流失一样。两个星期以来,蔺睿予的脸庞和身体都在缓慢地消瘦,很可能明天他就会离他而去。

  这种想法令他更加执意地要蔺睿予醒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一向很强势,不论做什么都很有自信和把握,从来都只有成功而没有失败过,即使事情再怎么艰难,他都可以很轻易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连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他第一次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不知道蔺睿予什么时候会清醒,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样变成植物人,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那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纯洁黑眸。

  不行!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醒过来,张开眼睛。”闻人琰低哑的轻语,听起来好温柔、好温柔,好似可以融化任何东西。“蔺……”他弯着长指,一次次划过蔺睿予白嫩的肌肤。

  他敛下弧度优美的眼帘,低首吻上蔺睿予白纸般的嘴唇,用自己湿润的唇舌去温热那紧抿的冰凉薄瓣。

  “张开眼,蔺。”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轻吮,迷人的磁嗓低吟着,总是诱人神魂的深幽瞳眸直视着蔺睿予,像是千丝百缓,寸寸网住那沉静的睡容。

  “你一向只听我的话。”

  他不要他舍命给他,他只要他能清醒,他不管理由是什么,只清楚自己心里强烈的希望蔺睿予能再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陪伴他!

  闻人琰抬起头,直视着他。“听我的话,醒过来。”

  流动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热烫起来,时间也好像放慢了走动的速度。

  就像是对闻人琰所下的魔咒有了反应,蔺睿予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极细微的动作,但闻人琰并没有漏看。

  发现他居然有了反应,闻人琰顾不得他身上的伤是否已经完全痊愈了,他直起身紧抓着蔺睿予瘦削的双肩。

  “张开眼睛!”他喊着,摇晃蔺睿予的身体。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蔺睿予对声音有了反应,他不能让这个机会逃掉。

  他要他现在就醒过来!

  现在!

  “蔺!”他大喝一声,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着急。

  蔺睿予睫毛的颤动更明显了,他艰涩地轻揭着,沉寂了十四天的意识一滴一滴地缓缓回流……

  “呃……”蔺睿予困难地出声,干哑的喉咙让他非常难受,语音听来十分破碎。

  闻人琰很快地拿起床头旁的水杯一饮而下,然后低首吻住蔺睿予的双唇,把口中的清水渡进他灼烧的喉间。

  就像是在大海里飘浮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蔺睿予贪婪地汲取着闻人琰哺入他嘴里的液体,沿着嘴角淌下的水痕浸湿了他的衣襟。仿佛永远都喝不够似的,他甚至本能地伸出舌尖,舔舐着闻人琰口中的湿润。

  闻人琰抬起头,离开他的双唇。要是再让蔺睿予吮舔下去,他现在就会把他的衣服脱光。

  他看着蔺睿予喘息且逐渐染上潮红的脸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扬起了一抹很淡很淡的浅笑。他果然是只听他的话。

  “你醒了。”他缓缓地低语,轻抚着他的颈项。

  他不会再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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