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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死亡织锦             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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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18 11:55: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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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织锦

  

  天气渐渐热了,海滩上游泳的人多了起来穆秀珍可以说是最早试泳的人,她生性好动,一切运动,她都喜欢,而她生平最不愿意光顾的地方,便是图书馆与博物院。在图书馆中,必需保持肃静,而在博物院中,似乎也不能大叫大嚷,这是和穆秀珍的性格绝对不合的,所以她几乎未曾去过这两处地方。

  然而,这一次她却自动地来了。

  事情可以说是由于她和“红衫俱乐部”的匪徒作战得胜而引起的。

  自从著名匪党“红衫俱乐部”的头子马里坦再度被捕入狱之后,警方内部进行了大整顿,肃清了许多不良的份子。

  而“红衫俱乐部”向东方发展的计划,当然也受到了阻碍,不但如此,由于马里坦和屈莱两人的落网,“红衫俱乐部”群龙无首,在西方的活动能力,也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由各国警方联台组成,对付“红衫俱乐部”的联合组织,奖给了木闱花、穆秀珍和高翔三人,以一笔相当数量的奖金。

  这是他们三人所意想不到的,他们将这笔钱分成了两份,一份捐给了本市的图书馆,另一份,则赠给了本市的博物院。

  而本市警方则摆出了一笔奖金,在他们原来住处的附近,购下了一幢小洋房送给她们,作为她们被“红衫俱乐部”炸毁的住所赔偿。

  遣一笔奖金,本来是他们三人出死入生所换来的,可以说是他们三人应该得的酬报,但是他们却一点也不保留地捐给了和公众有关连的事业,这使得本市报章,对他们争相称誉,东方三侠,真的是名副其实的“侠”,绝不是虚传的。

  就是为了送这两笔捐款,穆秀珍邢天一早,便到了图书馆中,在馆长的感激声中,她递上了支票,又在馆长的引导之下,参观了全馆的藏书。

  那一个多小时,穆秀珍蹩住了气,不能大声言笑,当真比坐监还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驱车来到了博物院的面前。

  本市的博物院,是一幢十分古老的英国式建筑,正门有七八级石阶和几条粗可合抱的大柱。穆秀珍的车子才一停下,博物院长已领看职员迎了上来。穆秀珍心中暗自叹了一日气,她可能又要“受罪”了!她跨下了车于,接受记者的拍照。

  然后,她被介绍与院长,著名的考古学家张伯谦博士相识。张博士年过花甲,但是精神奕奕,就在几牢前,他还曾经在南太平洋的柯克岛上,考证过岛上巨大的神秘石雕头像的来历,他所写的几篇论文,都是考古学上的经典之作。

  接下来的便是握手。签名,种种仪式,穆秀珍已经被弄得头昏脑胀了,好不容易,一切都妥当了,博物院的两个高级职员道:“穆小姐,请你参观一下本院的收藏,我们将觉得无上的荣耀。”

  “我的妈呀!”穆秀珍心中暗叫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穆秀珍对那些石窟和死人骨头,烂铜破铁,可以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人家说自己只要肯去参观,便能感到“无上的荣耀”,那总不能一拧头就走啊。所以她为了礼貌,还不得不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道:“那妤极了!”

  当她这样同答的时候,她当真恨不得立时在自己的屁股上踢上两脚,以惩戒自己的愚蠢!可不是么,外面的阳光是如此可爱,她却要在那么阴森的大建筑物中看死人骨头,穆秀珍并有点恨木兰花派自己来做这样的“苦”差使了。

  穆秀珍站在邢两个博物院高级职员的后面,机械地走着,点着头,和不时发出赞叹声:这太好了,那个实在太奇妙了。

  她本来是个天性极其率直的人,可是这时为了“礼貌”,却不得不讲些违心之言。“礼貌”是不是必要,穆秀珍心中,实不无怀疑。

  博物院的规模十分大,一共有三层高,一层比一层阴沉,到了第三层的时候,眼前又暗了一暗,穆秀珍首先看到走廊上有一列平放着的棺木。

  那一列十来口棺木,全是金属铸成的,阴森诡异的气氛,更是浓厚,穆秀珍的精神,也不禁为之一振,望住了那些棺木。

  “那全是埃及历史上的名人,”一个博物院的职员拍着那些金属棺说:“如今却是木乃伊了。那是张博士从埃及带回来的。”

  穆秀珍“嗯”地一声,她实是想快一些离开这里。

  她想,那两个文质彬彬的职员,是不堪一击的,自己如果将他们击昏了过去,那么,便可以不费一言,便溜之大吉了。

  可是木兰花将会怎样责备自己呢?

  她有意出些难题给那两个职员做做,以作报复,她笑着道:“我想看看那具铜棺中的木乃伊,你们能使我如愿么?”

  她顺手指着一具上面铸有鹰徽的一具铜棺。

  “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那两个职员想不到他们的贵宾会对他们所藏的木乃伊有兴趣,大喜过望,连忙合力去抬棺盖,穆秀珍心中,早己打定了主意,等他们抬开棺盖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怪叫一声,将他们吓个半死,以为是木乃伊复活,谁叫他们对着一块破石头,也讲上半天,说那是什么旧石器时代的打猎工具!

  棺盖慢慢地被移开了。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发出她那惊人的怪叫。

  可是,当她看到了棺盖打开之后,铜棺之内的情形时,她已要发出的那一下叫声,却发不出来了,她只是张大了口,呆呆地望着前面。

  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移开了棺盖之后,回过头向穆秀珍望来,穆秀珍脸上的神倩,先令得他们为之陡的吃了一惊。

  而当他们回头再去看那具木乃伊时,怪声尖叫的不是穆秀珍而是他们两个人。穆秀珍实是未曾想到,男人原来也会发出那么尖锐的惊呼声来的!

  然而,棺内的情形实在太惊人了,使得穆秀珍也不忍心去讥笑他们两人了。

  那十来具金属棺,是放在走廊中,而不是在正式的陈列室中的。走廊的光线异常黑暗,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出奇地恐怖。

  不错,铜棺之中,是一具木乃伊。

  可是那具木乃伊身上的白布条,却十分松散,十分凌乱,像是在包扎的时候,匆匆忙忙手慌脚乱一样,而更加触目惊心的,则是在白布条上,有着殷红的血溃,点点斑斑,光线虽黑,也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鲜血,而木乃伊会流血么?

  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一面叫着,一面面无人色奔下楼梯去,阴暗而恐怖的走廊中,只剩下了穆秀珍一个人,面对着一具会流血的木乃伊,穆秀珍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她向后退了几步,也准备奔下楼去。

  可是,也就在此际,一个人,似乎是突然之间,从黑暗中冒出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仰起头,向她望了过来。

  穆秀珍在陡然之间,看到面前有人,已吓了老大一跳,仓猝之间,向那人看去,一看之下,她突然尖声叫了起来!

  她实是无法不尖声叫唤,因为那仰头看她的人,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那人的顶门光秃,但是在头顶上,却有好几个红疤。

  在脸上,那人的左半边脸,拱了起来,成为一个畸形的赭红色的肉瘤,他的左耳,可笑地贴在那个肿瘤之上。而因为左半边脸上,那个赭色怪瘤的关系,那人的五官,便扯曲成一种极其可怕的形状,和普通人五官的安排,完全不同。

  他的脖子肿大,在后颈,似乎还有着一大串和葡萄一样,紫红色的赘疣,但由于光线黑暗,穆秀珍已看不清楚了。

  而她所能够看清楚的一切,已足够使她发出尖叫声了。

  随着穆秀珍的尖叫声,便是一阵脚步声,许多人奔上了楼梯来,站在穆秀珍面前的那个人。却只是眨着眼睛望着穆秀珍,向穆秀珍扬了扬他手中的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写看“博物院今日暂停开放”几个字,他似乎根本未曾听到穆秀珍的尖叫。

  穆秀珍后退了几步,已镇定了心神,而七八个博物院中的员工,已奔了上来,其中一个挥手令那个丑汉子离去,穆秀珍这才看到那丑汉还是跛子!

  “穆小姐,你别害怕,”那职员转过来,“他是博物院中的粗工,又聋又哑,心地很不错,是个可怜人,就是样子难看些。”

  “我害怕?”穆秀珍不服气地道:“你们去看看那具会流血的木乃伊,看看谁害怕,那具木乃伊,只怕是复活了!”

  几个职员,这时都已看到了那具木乃伊。

  有几个大胆的,走向前去,将那具木乃伊拖了出来。

  这时,张院长也来了,而十几个女职员,听说三楼出了怪事,吓得集中在一起,缩在楼梯口,既不敢上去看看,也不敢下楼去。

  那具木乃伊被人从铜棺中拖出来的时候,便已经使人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因为它竟是软的,而在拖动之间的头上所缠的白布条首先散了开来,先出现头发,再出现一个睁大了眼的人脸,穆秀珍已听得七八个人齐声叫道:“赵建!是他!”

  “赵建是谁?”穆秀珍连忙问。

  “他是三楼印加帝国古物和埃及古物陈列室的管理员。”张院长同答:“快报警,他被人杀死了。唉,他在这里,那么那具法老王的木乃伊呢?”

  张院长在提到失了踪的木乃伊时,一脸焦急之情。

  穆秀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人死了,他似乎并不关心,似乎一具木乃伊失踪,比一个人死了,更来得紧张些。

  白布条已被全抖开来,赵建的尸体也显露了。

  他的身上有五处伤口,前胸的两处伤口是致命的。

  穆秀珍伸手在死者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在僵化的程度上,她知道那是今天清晨发生的事情,阴森古老的博物院中,发生了命案,死者被人用白布包着,放在铜棺之中,冒充木乃伊,却被自己在无意中发现,谁说逛博物院没有意思?

  穆秀珍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她神气活现地下命令:先寻找失去的木乃伊!那具木乃伊十分容易,便已经被找到了。

  就在旁边的一具铜棺中,塞着两具木乃伊,因为棺盖阖不拢,所以立即被人发现了,本来,有几个人心中颇觉得是木乃伊复活杀人的,这时当然也打消了那种荒诞的念头不提了。

  警方的调查人员在十分钟后到达。

  穆秀珍指手划脚,讲着如何发现死者的经过,一早到现在她是最高兴了。警探人员听完了穆秀珍的叙述之后,便开始例行的检查,盘问每一个人。

  当然,住在三楼一间小房间中的那个丑怪跛足汉子,也是要接受盘问的,当警探听说那丑怪汉子是聋哑人的时候,他们准备去请专家。

  可是聋哑专家并没有来到博物院,因为那个聋哑怪人,已经不见了,找遍了整个博物院,也不见那个聋哑怪人的下落!

  三楼的一个高级职员被杀,那个聋哑怪人却在露了一面之后,便尔失踪,虽然每一个人都说那怪人的心地十分善良,但是杀人的嫌疑,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个聋哑怪人的身上了。

  ※※※

  穆秀珍在中午时分回到家中,她又将自己准备捉弄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却揭发了一宗命案的事情,向木兰花讲了一遍。

  穆秀珍的结论也是:一定是那个聋哑怪人杀了人。

  木兰花并不立即同答,过了好一会,她才道:“谋杀总不外是两个原因,金钱,仇恨!那聋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穆秀珍呆了一呆,道:“心理变态!”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你对描写心理变态杀人的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了,一个心里变态到竟会杀人的人,在平时是绝不会给人以心地善良的感觉的!”

  穆秀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那么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木兰花摊了摊手,“然而我可以知道,那个聋哑怪人,绝对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你为什么那样肯定?”

  “正如你所说,凶案是在清晨时分发生的,你想想,那聋哑人要逃,为什么早不逃迟不逃,而要在你们面前露了一面之后才逃走?”

  “嗯……嗯……”穆秀珍虽觉得木兰花的分析,无懈可击,但是她却仍然要找话来反驳,“或许他以为人家不会发现尸体。”

  “你想可能么?那十来具金属棺,只被放在走廊中,当然是暂时的,它们会在短期内被搬到陈列室中去,而且要打开棺盖,让人参观木乃伊,尸体怎么会不被人家发现的呢?”木兰花微笑着,“好了我们不必再为它伤脑筋了,让给警方来处理好了。”

  穆秀珍睁大了眼睛,无话可说了。

  “还有,”木兰花向电话指了指,“马超文刚才打电话来找你。”

  “这淘气鬼!”穆秀珍骂着,但是却容光焕发地笑了起来,“他找我有什么好事。——”她学着马超文的声音:“秀珍,一天没见,想死我了!”

  木兰花被她逗得大笑了起来,道:“有人那么想你,那还不好么?”

  “兰花姐,”穆秀珍狡狯地笑着,“我知道有一个人,也在这样想你,可是他碰了一次钉子之后,都再也不敢说了。”

  木兰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她知道穆秀珍说的是谁。而她的芳心,这时也被穆秀珍的话,弄得紊乱无比,她走到了窗口,站定了怔怔地望着窗外。

  “兰花姐,”穆秀珍跳到了她的身后,“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如果是的,你对我讲,我去警告他,不就行了。”

  木兰花仍然默不出声。

  电话铃在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快去听电话罢,”木兰花推了推穆秀珍,“你的超文又打电话来了。”

  穆秀珍红着脸,没好气地拿起电话来,叫道:“淘气鬼!你作什么?科学家那么辛苦发明了电话,是给你作这种用途的么?”

  她一面向电话斥责,一面望着木兰花点头,表示她绝不希罕马超文的电话。可是,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却令得她怔住了。

  那不是马超文的声音,而是高翔!

  “秀珍,是你?你吃了火药么?”

  穆秀珍吐了吐舌头,道:“对不起,原来是你,累你捱了一场骂,天地良心,我绝不是想骂你的,你有什么事情?”

  “秀珍,你在博物院中发现那宗凶案时,是什么时候?”高翔的声音十分严肃,像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一样。

  “十点零五分。”

  “后来,你又见到了那个跛足、畸形的聋哑工人?”

  “是的,我说他是凶手,兰花姐说不是。”

  “他……恐怕不会是凶手……”高翔的话十分迟疑。

  “你究竟想说什么,快些说吧。”

  “我说你当时会不会眼花?”

  “胡说,我怎么会眼花?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他的,那家伙还当我是闯进博物院去的人,举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今天暂停开放”的字样,要赶我离开。”穆秀珍一口气讲着:“我难道连这些全会看错,那太笑话了!”

  “那么你看到的是……是……”

  “高翔,你平时也不是不爽快的人,今天怎么哩?”

  “我很难向你解释警方已找到了那聋哑人。”

  “好啊,你们向他间口供就是了。”

  “他已不会回答了——我是说,他已经死了,而经过几个著名的法医的鉴定,都证明那聋哑畸形人,是死于窒息,他是死在昨天晚上,午夜左右的时候的。”

  当穆秀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手中所握的电话筒,变得像一块冰一样,一股寒意,迅即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机伶伶地震了一震,道:“这样说来,我所见到的,竟是……竟是……”她鼓足了勇气,可是也无法说出下面一个字来。

  那边的高翔,却老实不客气地将那个字讲了出来:“秀珍,你在上午十时左右看到的那个,可能是鬼!”

  “鬼!”穆秀珍又震了一震,“别胡说!”

  “什么鬼?”木兰花也奇怪了起来。

  “你自己来听吧!”看穆秀珍的神情,似乎电话听筒就是鬼一样,话一讲完,便放下了听筒,,急急地逃了开去。

  在电话的听筒中,传出高翔的笑声来。

  “我是兰花,你用鬼在吓秀珍?”

  “倒不完全是吓她,”高翔止住了笑声,“事情的确十分怪,秀珍在发现凶案之后,见到的那个怪人,早在昨晚便被人扼死了。”

  “喔,那么秀珍见到的是……”

  “兰花姐,”穆秀珍慌忙摇手,“别说我见到了鬼!”

  木兰花不禁好笑,故意反问道:“那么你见到的又是什么?”

  穆秀珍瞪大了眼,讲不出来。

  “兰花,”高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件事看来十分蹊晓,调查谋杀部的人员,想秀珍来认一认那个聋哑人,又怕请不动她的大驾,所以才叫我打电话来的,你们肯来么?”

  “她一个人来就行了。”木兰花淡然回答。

  “事情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高翔连忙道:“那便是——”

  可是木兰花不等他讲完,便已道:“我一定让秀珍立刻就来,你等看在门口接她好了,可别再用鬼吓她,说也奇怪,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有些怕鬼。”

  “谁说我怕鬼?”穆秀珍不服气。

  “我看你就不怎么敢去看那个聋哑怪人的尸体,”木兰花放下了电话,“怎么样,如果你不敢去的话,我就回绝高翔了。”

  “谁说我不敢!”

  电话刚一放下,又响了起来,木兰花拿起了电话来,是马超文的声音,道:“秀珍,秀珍,你有空么?”穆秀珍一把抢过了电话。“我没有空!”

  “你在做什么?”

  “我要去看死人,去看一个鬼!”

  穆秀珍的回答,令得马超文好半晌讲不出话来,而穆秀珍则早已“拍”地一声,放下了电话,向外面冲了出去。

  木兰花望着穆秀珍的背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想要尽量和高翔疏远些——究竟为什么要那样,连木兰花自己也不太明自,感情本来就是极其奇怪的一件事。

  所以,她虽然觉得事情十分奇怪,但也没有听高翔在电话之中,继续将事情讲下去,那也就是说,她完全不想理这件事。

  但是对于奇怪的事她却总不免要思索一下的。

  这时,她一个人静坐看,便是在想着那一系列的事。

  不到十分钟,她已归纳出几个可疑之点来!

  一、一个博物院职员,为什么使人要谋杀他?

  二、那个丑怪的怪人,为何在午夜死去,在上午又露面?

  三、死尸被放在棺中,又用白布包扎,似乎有意要造成一种神秘的气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木兰花深信这三个疑点,是凶案的关键。

  她自已对这件案并没有兴趣,但是她看得出穆秀珍的兴趣十分浓厚,她心想让穆秀珍去单独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木兰花准备将自己归纳出来的三个疑点,供给穆秀珍,让她去动动脑筋。

  不到一小时,穆秀珍便回来了。

  她是一个人去的,可是回来的时候,高翔却陪着她。

  “兰花姐,”穆秀珍才一进门,便尖声道:“真是他,真是他!”

  “真是谁?”

  “那个怪人……我看了一眼,便绝不会忘记他的,我看到过他,但是我看到荠他的时候,他早就应该死了,应该是不会动的了。”

  “你是说——”木兰花笑了笑,说:“你见到了——”

  “见到了鬼!”穆秀珍一本正经地吐了吐舌头说。

  “你相信有鬼么?”

  “不信也不行啊,我见到了它嘛,”穆秀珍哭丧着脸,“而且博物院还有四个职员,也见到他的,他们吓得面青唇白,真好笑。”

  “秀珍,你自己的面色,也不见得好看呢!”木兰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要高翔陪着回来的原因么?”

  “当然嘛!”穆秀珍大声抗议。

  “还说不怕,”高翔羞她,“你不是说过,如果开车开到一半,他忽然在你身边出现,你就受不了么?现在又来口硬!”

  穆秀珍红着脸,遗:“说了又怎样,你受得了么?”

  “好了,秀珍”木兰花抓到了她的手,“我可以告诉你,你所见到的绝不是鬼,而是一个人,一个经过化装的人,你见到的那个人,倒极有可能是凶手,可惜当时谁也未曾想到,所以才被他从容溜走了,这样的解释,你满意了么?”

  “可是,我见到的,和那个死了的……”

  “走廊中的光线很黑,而且那个丑汉的特征太多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装成他的模样,我看这是一件蓄谋已久的案件,高翔,警方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凶案的么?”木兰花转过头去,向正在出神的高翔问道。

  “噢,刚才我想在电话中告诉你的。”高翔道:“在博物院三楼,印加帝国古物陈列室中,一幅古印加帝国的织锦失踪了。”

  “一幅织锦?”

  “是的,一幅羊毛编织成的织锦,上面全是图案,颜色鲜艳,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是印加帝国全盛时的物件。”高翔同答着。

  “这幅织锦的价值是多少?”

  “那很难估计,”高翔来回走着,“据张博士说,,这种织锦,世界各地的博物院中,收藏的很多,但本市博物院中的这一幅,面积却相当大,编织的图案也十分精巧,这类东西,私人收藏绝无所闻,偷了来如果卖给博物院的话,来源也极易发觉,所以,杀了两个人,偷这样一幅织锦的,那是个笨贼。”

  “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木兰花应道。

  “你是说,其中另有曲折?”

  木兰花沉忍看,并不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想是的,印加帝国的本身,就是一个谜,你自然知道的了。”

  “是的,它是南美洲的一个大帝国,但在突然之间减亡了,历史学家至今还未曾找到这样庞大的帝国,何以会突然灭亡的谜。”

  “这幅织锦,可有图片么?”木兰花已忘记了刚才自己的决心,她是经不起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引诱,就像穆秀珍虽然嚷着怕肥,但是却从来也经不起栗子蛋糕的引诱一样。她已准备研究一下这件事情了。

  “有的,有的。”高翔十分高兴。

  “请你派人取来让我看看,”木兰花站了起来,“我绝不是插手管这件事,只见对那幅失窃了的织锦觉得兴趣而已。”

  高翔笑道:“那已经够了。”

  他告辞而去,木兰花只是缓缓地踱看步,半小时后,高翔的电话来了,他的声音十分急促。“兰花,事情又有变化了,那幅织锦的描本和照片,本来是放在博物院三楼的资料室中的,但杲等我去找时,却已发现不在了,失踪了!”

  “嗯,”木兰花沉着地应看,说:“还发现了什么?”

  “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兰花,究竟是是为了什么?”

  “很难说,印加人是自古以来,使用黄金最多的民族,或许在这幅织锦之中,有着指示如何去发掘大量藏金的线索呢?”木兰花笑着说:“黄金是最诱人犯罪的东西了!”

  “张院长说,这幅织锦,是他在秘鲁探险的时候发现的,上面的图案,他还可以记得——”高翔才说到这里,木兰花陡地问:“你在那里?””

  “我已回警局了。”高翔愕然。

  “快,快派人去保护张院长!”

  “张院长?”高翔惊愕地问:“怎么,有人要谋害他?”

  “你看不出来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盗窃那幅织锦,因之谋害了两个人,而且,有关的资料也被人盗走了,那目的是什么?”

  “是不想人知道这幅织锦的图案!”

  “是啊,张院长他说记得的,我想你一定请他就记忆所及,将这幅织锦的图案画出来,是不是?”木兰花连声逼问。

  “是——你是说,他因此有危险?”

  “是的,你快去!”

  “我马上就去!”高翔“卡”地收了线。木兰花则慢慢地放上了电话。穆秀珍望着木兰花,但木兰花却只是沉默地踱着步。

  “兰花姐,事情又有新的变化么?”秀珍迫切地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木兰花抬起头来,“秀珍,我想如果不是凑巧被你在无意中发现了那具尸体的话,事情的演变,一定和现在不同了。”

  “那么,还是我的不是了?”穆秀珍嘟起了嘴说。

  “秀珍,你什么时候那样小气起来的?”木兰花笑着,“我相信你一定在无意之中,打断了歹徒的计划,要不然,张院长可能已经遇害了,如今,高翔已及时赶去,大概可以制止的。”

  “张院长?”穆秀珍骇然,“为什么?”

  “为了那幅织锦!”木兰花的回答很简单。

  穆秀珍连忙又追问:“那幅织锦有什么稀奇?放在博物院中,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又不是什么从来未被人看到过的秘密文件。”

  “不错,看到过那幅织锦的人有千千万万,但是我敢说,记得这幅织锦图案的,怕只有三固人,因为参观的人是不会去注意它的图案的,人总是粗心大意的多——”木兰花讲到这里,看到穆秀珍大有不以为然的神色,她便道:“譬如说,我们的姓,穆字有多少划,你能一下子说出来么?”

  穆秀珍睁大了眼晴,说不出来。

  “这三个人,我想是赵建,聋哑人和张院长。”木兰花说。

  “啊!”穆秀珍不禁尖叫了起来:“照你这样说,张院长真的有危险?”

  “嗯,十分危险,希望高翔能及时制止。”

  “兰花姐,我们何不现在就到博物院看看?”

  “不,这件事情,是由你发现的,报上都已经有记载了,如果进行这件事情的是著名的匪徒,或者是一个大组织,那么我们真要管这件事的话,便最好竭力装得若无其事。”木兰花望着穆秀珍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暗中行事要便宜得多!”

  “是的,我明白。”穆秀珍十分颓丧。

  她明白,张院长是不是已遭不幸,要等高翔的电话来,才有分晓了,而她是心急的人,要她等待,那可以说是最辛苦的事情!

  木兰花也以为,要知道张院长的处境,那是一定要等到高翔来电话了,可是世事有许多,往往是最聪明的人也料不到的。

  高翔的电话没有来,门铃却响了。

  木兰花姐妹,立时转动向门外看去,只见铁门外,站着一个西服煌然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的相貌十分端正,在他的身后,有一架华丽的房车。

  木兰花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穆秀珍一个箭步,便向外窜了出去,到了铁门口,双手往腰际一插,昂然道:“找谁?”

  她的模样,木兰花完全看到的。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秀珍也不小了,甚至已有了倾心相爱的爱人,但不知要在什么时候才大得透?

  那中年人却十分有礼貌,他的声音也十分优雅,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口吻,道:“请问,兰花小姐是不是在家?”

  “在,你找她什么事。”

  “我……”那中年人搓着手,“我有一件事情,想和她商量一下,小姐,你一定是大名鼎鼎的穆秀珍小姐了,是不是?”

  这一顶高帽子送了过来,穆秀珍笑了起来,忙道:“兰花姐在家,先生,你贵姓啊?”她的态度竟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而且一面说,一面已将铁门,打了开来,那中年男子连忙跨了进来。

  他一面走进小花园,一面道:“敝姓柯,南柯一梦的柯,名字就叫一梦。取人生本属南柯一梦之意,穆小姐别见笑!”

  一听得那姓柯的一开口便文绉绉的,穆秀珍心中便不耐烦,心忖谁理会你南柯一梦南柯二梦?但是她总算未曾表示出来,只是道:“请进来吧。”

  她将柯一梦领进了会客室,一进门便嚷道:“兰花姐,这位柯先生,大名是做一场梦,他说要有事情和你商量。”

  木兰花瞪了穆秀珍一眼,穆秀珍咕哝道:“那是他自己说的,发一场梦,我又不曾说错。”

  柯一梦已趋前去,道:“小姓柯。”

  “柯先生有何贵干?先请坐。”

  柯一梦坐了下来,他的态度,像是十分拘谨,坐定了之后,才又搓了搓手,道:“兰花小姐,有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

  木兰花呆了一呆,“噢”地一声。

  “本市博物院的张院长,已被人掳去了。”柯一梦一本正经地说着:“他是今天中午,在辨公室中突然被掳的。”

  木兰花陡地跳了起来。

  迟了!她通知高翔去保护张院长但已经迟了。

  “柯先生,你是新加入警局工作的么?可是高翔派你来的?他在哪里?张院长是世界知名的学者,绝不能令他受损伤的!”木兰花急急地道。

  “我的意思和兰花小姐完全一样,所以我才来的。”

  “柯先生不是奉高翔主任的命令来的么?”

  “噢,当然不是,我和高先生并没有上下属的关系。”

  柯一梦的这句话,令得木兰花姐妹两人,陡地呆了一呆,木兰花立时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穆秀珍轻轻地跨出了两步,到了柯一梦的身后。

  “那么柯先生不是警方的人了?”木花兰问。

  “是的,我不是。”

  “柯先生是属于什么机构的呢?”木兰花进一步问。

  “我不属于任何机构。”柯一梦的回答实在更出乎人的意料,“我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高翔先生,他也被掳了!”

  木兰花心中陡地一动,她在刚一想起这个可能的时候,实在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因为柯一梦看来,如此斯文,如此有礼,然而,照如今的情形来推测,那是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的了。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道:“如此说来,掳去了张伯谦博士和高先生的,正是合下了?”

  木兰花这句话一出。,柯一梦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但是穆秀珍却疾跳了起来,道:“什么?兰花姐,你在说什么?”

  “唉,”柯一梦在开口讲话之前,居然先叹了一口气,“不幸得很,那正是我,木兰花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一猜便——”

  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便突然讲不出了,因为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一步跃向前来,左臂一勾,已勒住了他的头颈,右拳扬了起来,已准备向柯一梦的头顶之上,击了下去,她这一击,是足可以令得一个两百磅的大汉,当场昏倒的。

  “秀珍!”但是她的拳头还未曾敲下去,木兰花便已喝住了她:“快放手,我们要和柯先生好好地谈一谈,不要动粗!”

  穆秀珍瞪着木兰花,还不肯放手。

  怛是当她望向木兰花的时候,却看到木兰花正以她们两人之间所独有的“唇语,”,在迅速地向她道:“你快退出去,进行化装,待那人一离去,便立时跟踪,化装完毕之后,不可以再进来,快,别误事!”而木兰花立即又大声道:“柯先生是我们的贵宾,秀珍你怎可以对他如此无礼?”

  穆秀珍老大不愿意地放开了手。

  “你去吧,”木兰花又斥道:“你这样对待客人,这里不要你了!”

  穆秀珍表情也不错,她一脸不愿意的神情,咕咕哝哝,挨挨蹭蹭,向厨房中走去,但是她一穿出了厨房,动作立时敏捷了起来,立即沿着水管,爬土了二楼,去进行化装了。

  “柯先生,希望你没有吃惊。”木兰花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这姓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张院长是一个老头子了,要掳他是十分容易的,但高翔却是身手非凡的人,难道那么容易便为他所掳么?但如果不是的话何以高翔到如今还没有电话来呢?

  柯一梦搓了搓头颈,道:“还好,还好。小姐,这里是两份证件,请你过一过目,以证明我报告的不幸消息!乃是真的。”

  他将两本证件,交给了木兰花。

  木兰花打了开来一看,一份是张伯谦的职员证,另一份则是高翔警务人员的证件,如果不是两人已落入他的手中,这样的证件是绝不应出现在他们之手的。

  木兰花开始觉得事情十分棘手了。

  而使她心中恼怒的是,当她向柯一梦望去的时候,柯一梦面上的神情,倒是非常同情她,感到有这种事发生,非常不幸。

  木兰花淡然将这两份证件还给了柯一梦,道:“柯先生,你将这个消息来告诉我,似乎并没有作用的,是不是?”

  “噢,不,小姐,诚如你刚才所说,张院长是国际知名的大学者,他如果有什么伤害,那是学术界的大损失,而高翔则是小姐的好朋友——”

  “哈哈,”木兰花不等他讲完,便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柯先生是来威胁我的了?柯先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我固然不愿看到他们两人受到损害,但是他们也不是我的什么亲人,你想以他们两人的安危来威胁我,那是做不到的。”

  柯一梦又抱歉似地笑了一笑。

  这时候,木兰花由于对着小花园而坐的原故,她看到一个穿着工人装束的工人,用百合匙打开了那辆房车的行李箱,又向木兰花挥了挥手,钻了进去。

  那是穆秀珍,她竟采取最简单而有效的跟踪方法!

  柯一梦已站起身来,道:“本来,我是想请小姐不要过问博物院中的事情的,唉,如今既然没有可能,我只好告辞了。”

  “那么,高翔和张院长呢?”

  “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柯一梦摊开了双手,道:“小姐,你看我可像个会伤害别人的人么?”

  看柯一梦的样子,十足像一个大学文学院的教授,那的确不像是伤害人的样子,然而,他至少已经杀了两个人的了。

  “你样子倒不像伤害人,”木兰花冷冷地道:“可是赵建和那个无辜的聋哑人,却不知是被什么样的魔鬼杀死了!”

  “小姐,别那么说,我可以告诉你,杀死聋哑人的是赵建。”柯一梦面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我怎会害这样的可怜人?”

  “那么赵建呢?”

  “赵建既然杀害了聋哑人,他还不是罪有应得么?”柯一梦居然毫无愧色地回答。“他死有余辜,我……又有什么不对呢?”

  “哼,”木兰花冷笑道:“你快恢复张院长和高翔两人的自由,再自己到警察局去报案,将那幅织锦交出来,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柯一梦低下头去摇头道:“我不想那样做。”

  “那你就别再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可怜至极的样子!”

  柯一梦被斥之后,似乎十分委屈,低着头,向外走去。木兰花真想立时将他扣住,交给警方,然而想到了张院长和高翔,她忍住了,眼望着他走出门,登上那辆汽车,驶了开去。

  木兰花立即来到了二楼的书房中。

  她们的新居在装修的时候,是高翔替她们设计的,自然有着许多新的玩意。木兰花推开了一幅油昼,油昼背后,是一大幅荧光屏。

  在荧光屏上,有着方格,和本市的地图,整幅荧光屏是银灰色的,但是上面有亮绿色的一点,正在移动着。那一点亮绿色,代表着穆秀珍的行踪。穆秀珍身上带着一只由半导体制成的超小型无线电报放射器,大小不过像一粒钮扣。

  这具超小型仪器发出来的无线电波,为书房上的天线接收,反映在这幅荧光屏土,只要在无线电波发射不受干扰的范围之内,木兰花虽然在家中,也可以知道穆秀珍向何处去的。

  木兰花看到那亮绿点正在向市区移动,速度不快,估计汽车的速度是三十咪左右,忽然之问,亮绿点停止不动了。

  木兰花呆一呆,拿出了一张本市地图来,那是还未到市区的一条弯路口,柯一梦是住在这里的么?木兰花耐着性子等着。

  亮绿点一直不动,大约有五分钟之久。

  木兰花已决定驱车前去看个究竟了。

  可是,当她刚要将油画推回原位的时候,那亮绿点却又动了起来,木兰花重又注意荧光屏,亮绿点的移动,竟不是向着市区,而是回来了。

  木兰花不禁皱了皱双眉,穆秀珍也太没有耐心了,她那么快就回来作什么?难道她已经得到了柯一梦的确实资料了么?

  眼看着亮绿点离她的住所越来越近,木兰花下楼去,走向铁门,凑合得十分巧,她刚在门口站定,那辆华贵的房车,便到了门口。

  木兰花一看到那辆华贵的房车,便怔了一怔,而当她看到驾车的是柯一梦时,她更吃了一惊。柯一梦停了车,打开车门,斯文淡定走了下来,道:“兰花小姐,抱歇得很,我又有不幸的消息奉告了,穆秀珍小姐她……唉,她也被掳了。”

  木兰花和柯一梦隔着铁门,一时之间,木兰花竟决不定该如何做才好,而柯一梦已经取出了一件东西,向木兰花递了过来。

  那东西是圆形的,大小如一枚大额的硬币。木兰花自然是一眼便可以认得出那是什么来的。那就是穆秀珍随身携带,可以发出无线电波的超小型仪器。木兰花看到那东西,身子陡地一震,猛地一伸手,她的手自铁门铁枝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已经将柯一梦的手腕紧紧地握住。

  柯一梦“啊”地一声,道:“小姐,你不必抓紧我,我是不会走的,如果我要溜走的话,我又何必回来向你报告这个消息呢?”

  木兰花呆了半晌,的确,抓住他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根本可以不必前来,他何必要回来了之后,再逃走呢?本来,他手中有着张院长与高翔两张“王牌”,如今又加上了穆秀珍,他应该有三张“王牌”了,抓住他又有什么用?木兰花五指一松,将他松了开来,也立即拉开铁门。

  她踏前了一步,站在柯一梦的身边。

  她决定从现在起,便紧紧地盯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柯一梦却若无其事,反而道:“小姐,我可以再到府上去坐坐么?”

  木兰花用她锐利的眼光,四面扫射了一下。

  她几乎可以立即肯定,柯一梦是一个人来的。

  当然柯一梦有同伴,他或者是他同伴的首领,或者还有人在指挥着他,他还有同伴,那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如今他却只是一个人。

  然而,他即使是一个人自己也拿他无可奈何!

  柯一梦走进了会客室中,他转过身来,道:“小姐,你别将我当作一个罪犯,我是一个受过西方高等嗽育,和良好中国教育的人,你的这种眼光,使我感到委屈,我们可以友好一点么?”

  木兰花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她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软皮蛇一样的歹徒过,根据他自己的话,他至少已杀了一个人,,他却还在假撇清!

  “如果我的眼光使你不安,那你就是罪犯了!”

  “小姐,你并没有使我不安,只不过使我感到委屈,感到被人冤枉,尤其是被你这样聪明过人的人冤枉,那的确是使人难过的事。”

  木兰花第一次有无可奈何的感觉,她又望了柯一梦片刻,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还是那句话,小姐,请你别管博物院中的事倩,请你相信,发生在博物院中的事倩,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一类有犯罪性的事情——那是一种——”柯一梦的声音,十分诚恳:“那是一种我十分难以解释,可以说和社会安宁绝对无关的一件事,请你允许它自行发展,不要插手去理会它!”

  好一篇动人的演说!木兰花心中暗忖。

  她耐着性子听柯一梦讲完,然后道:“那么,三个人被掳,和两个人被杀,这件事又如何解释呢?这难道不是犯罪么?”

  “三个人被掳,立即可以释放,一个人被杀,杀的人也已得了应有的报应,这件事,怎能称之为“两个人被杀”呢?”

  柯一梦的狡辩,倒不无理由。

  然而木兰花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她冷笑道:“要我不管这件事,那也可以,但是你却要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向我好好地说上一遍,你能答应么?”

  柯一梦的面上,现出了十分为虽的神色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很抱歉,我不能,小姐,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必要管呢?”

  “先生,如果只理会自己,那是畜牲的社会,而不是人类的社曾,人有异于畜牲,就是人懂得互助互利,而不像畜牲那样,只知道自私自利!”木兰花词正意严地驳斥着柯一梦。

  柯一梦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只好告辞了,虽然你未曾答应我们的请求,但是他们三个人,仍然会得到释放的。”

  柯一梦的最后一句话,令得木兰花呆了一呆,她不能眵确定柯一梦所讲的是不是实话,用犹豫的眼光望着柯一梦。同时,她心中暗忖,如果高翔等三个人真的回来了,那么可能自己在一开始之际,就将整个事情,完全料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抢夺那幅织锦而演出谋杀,如果不是为了那幅织锦的图案之中有着什么秘密,如果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不同,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同事呢?木兰花的脑筋,一时之间,也转不过来。

  而柯一梦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反而道:“我可以打一个电话,通知我的朋友们,请他们三位回来吗?”

  木兰花心中一喜,连忙道:“当然可以!”

  她心中一喜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如果借打她的电话,那么她的电话,是连接一架录音机的,电话盘拨动号码时转动的时间被记录下来,根据时间的长短,可以知道他所拨的是什么号码,而根据号码,则可以知道电话是装在什么地方的!

  木兰花假作不注意柯一梦的行动,她只听到柯一梦在拨了号码之后,道:“是我,一梦,我的谈判失败了,不不,木兰花小姐是极富人情味,极具公德心玓人,她的盛名,绝非幸致的,她值得我们尊敬,是的,这事很遗憾,相信她明白了真相之后便会放弃的,好,如今将被我们请来的三位朋友送到穆小姐的住所来好了,对,我在这里等着。”

  柯一梦放下了电话。

  木兰花心头的疑惑,更到了极点。

  这实是不能不使她疑惑的,她一直以为柯一梦是因为手中有着“王牌”,所以才敢孤身一人,来和自己相会谈判的。但如今,证明自己错了!他要等到三人来了,才行离去,他难遗那么自负,高翔着三人回来了,他就可以从容脱身么?木兰花想到了这里,心中也不免十分气愤,泱定等三人回来了之后,便一定要将柯一梦扣起来,交给警方。

  然而,木兰花立即想到叫张院长等三人,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扣留柯一梦呢?而且柯一梦的行动如此大方,自己反倒小气么?

  木兰花开始感到,柯一梦虽然斯文淡定,但实际上他的行事都十分厉害,令得人竟没有反击的余地!,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一话。

  在那一段时间中,木兰花可以说是动着从来也未曾动过的脑筋,她在苦苦地思索着,要想出柯一梦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博物院中的凶案,究竟又是什么样性质的一件事情。

  然而她却不得要领。

  柯一梦这个人,和博物院中的凶案,都被一层极其神秘而不思议的气氛笼罩肴,使得这一切,都成了一个谜!难堪的沉默维持了十五分钟,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了穆秀珍声音,叫道:“兰花姐,兰花姐,你可在家么?我回来了。”

  “好了,我该走了。”柯一梦一听到了穆秀珍的声音,便立时站了起来。

  “且慢。”木兰花冷冷地道:“你就这样走了么?”

  “我相信你是不会强留我的。”柯一梦说得十分镇定。

  而这时候,穆秀珍已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

  穆秀珍一见到柯一梦,便不禁陡地一呆,但是她随即伸手,向柯一梦的肩头,疾抓了过来。柯一梦的身子微微一侧,穆秀珍那一一抓,恰好抓空!

  木兰花一看到柯一梦肩头这一侧,她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柯一梦的这一个动作,看来十分简单,一点也不出奇。

  然而,木兰花却知道,如果不是在中国武术上,有着极高造诣的话,那么是绝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避开穆秀珍这一抓的。

  木兰花看出,柯一梦那一侧身的动作,有点近似中国太极拳中的“卸”字诀,那样说来,柯一梦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人了。

  穆秀珍因为一抓不中,也呆了一呆,看她的情形,还想立即再向柯一梦抓去,但是木兰花却及时喝止了穆秀珍。

  高翔也已扶着张院长进来了,他一手扶着张院长,一手握着枪,向柯一梦扬了一扬,喝道:“举起手来,你被拘捕了!”

  柯一梦一点也不反抗,顺从地举起了手臂。

  然而他却向木兰花望了一眼,那一眼,令得木兰花的心中十分不好受,因为这时候,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擒住柯一梦,那实在不很光采,太不漂亮,也显得自己,实在太低能了。

  固然,就社会治安的立场而言,柯一梦涉及博物院中的凶案,而且还曾经非法囚禁过三个人,应该由高翔将他拘捕才是。

  但是木兰花考虑了一下,还是阻止了高翔,她道:“高翔,由他去吧,我们可以在另一种情形下,再将他拘捕归案的。”

  “兰花,”高翔惊讶地说,“这个人——”

  “我知道,”木兰花打断了高翔的话头,“这个人和博物院的凶案有关,但是他在这里,等到你们三人来了才走,我们能拘捕他么?”

  高翔也是混江湖出身的人,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倩形下徇捕对方,就江湖好汉的立场而言,绝不光采,所以他“哼”地一声,便放下了手枪。

  “柯先生。”木兰花道:“你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柯一梦何外走去,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走到了铁门口,略停了一停,并没有转过身来,便继续向前走去,上了车,驶走了。

  “兰花姐,你为什么放了他?”穆秀珍急问。

  可是木兰花却不回答,她忙碌地取出了录音机,重复在听着电话盘转动的时间,然后得出了柯一梦所打的电话号码。

  她又打电话给她的一位在电话公司工作的朋友,问到了一个地址,那是南湾路三十四号,木兰花这才道:“伐要到这个地址去一次!”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你大可不必化那么多手续,我们就是从南湾路三十四号来的,你为什么不早问一问我们。”

  木兰花不禁一呆,她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们被囚禁在什么地方,竟知道么?”

  “去的时候不知道,离开的时侯知道的。”穆秀珍道:“兰花姐,那一定是匪穴,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直捣匪穴!”

  “不必去了!”木兰花颓然道:“那地方一定没有人了。”

  大家都静了下来,那又是十分难堪的静默。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了四五分钟。

  “我看,”高翔首先开口,“我还是先送张院长回去吧,他受了一些惊,只怕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才是道理了。”

  “不,”木兰花却反对,“我想请张博士留下来答复我的一些问题,不知道张博士是不是肯接纳我的意见?”

  张院长的精神,看来相当好,他兴致勃勃地道:“当然肯的,你只管问好了。”

  “我想知道死者赵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因为年纪大的关系,行政方面的事,我管得不多,但是我却知道他是参加过好几个考古队的。”

  “那么,那个聋哑人呢?”木兰花再问。

  “那个聋哑人——”张院长又摇了摇头,“在我接掌市博物院之后,他已经在了,他是一个粗人,无亲无戚,只做些粗工夫,只怕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他的来历吧?”

  木兰花问不出什么要点来,只得道:“好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秀珍,你送张院长同博物院去,马上就回来,不要耽搁。”

  穆秀珍听得又要上博物院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而她转念一想,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木兰花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自己何不趁送张院长之便,到博物院中去研究一番呢?

  这件案件,本来是由自己发现的,如果能由自己来结束,这岂不是十分美妙么?她一想到这里,又高兴了起来,道:“好的,我去。”

  木兰花望着她,渲:“你可别多事!”

  穆秀珍嘟起了嘴,道:“兰花姐,你怎知我会多事?”

  “兰花,”高翔低声说:“不请张院长将那幅织锦的图案描一描么?我看这幅织锦,对整件事情,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木兰花却并不回答,而穆秀珍则已扶着张院长走了出去,木兰花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木兰花才叹了一口气,道:“高翔,那幅织锦,我想是无关紧要的,要不然,柯一梦怎么肯放张院长回来?”

  “如果无关紧要,那么为什么织锦和它有关的资料,又会失踪呢?要偷去织锦还容易,那数据却是在档案室中的,要找到它也不是易事。”

  木兰花再度沉默,她缓缓地来回踱着。

  高翔望着她,等候着她的回答。可是,当木兰花再抬起头来时,却已改变了话题,她问:“你是怎么被他们俘虏的?”

  “这……”高翔的脸上红了一红,“怪我太大意了,我和你通了电话之后,便立即驱车到博物院去,我车子刚停在博物院门口,便有一个警员走向前来,我打开车门,他来到我的面前,我还未曾看清他是什么人,他制服上的一粒钮扣中,突然射出了一股麻醉剂来,我就昏了过去,成了俘虏了。”

  “以后呢?”

  “我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一幢看来十分古老,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之中,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看守着我。”

  “你没有想逃跑么?”木兰花奇怪地问。

  高翔的脸色却更红了,他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

  “咦,”木兰花心中大奇,“你怎么了?”

  “我自然想冲出去,可是那个老者——”

  高翔才讲到这里,木兰花便陡地站了起来,“啊”地一声,道:“那老者的身手,可是十分了得,以致你无法逃出来么?”

  高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木兰花向外走去,她一面走,一面道:“来,快跟我来!”

  “到哪里去啊?”高翔却仍是莫名其妙

  “我已经稍微有一点头绪了,”木兰花人已到了门外,她略停了一停,等高翔奔到了她身边,“我们到你和秀珍被扣押的地方去!”

  她在门口,一个转身,手一扬,“拍”地一声,咖啡几上面,已多了一枝小小的钢镖,钢镖的尾部,系着一朵木兰花。那是她和穆秀珍内定的记号,穆秀珍回来,看到了这只小钢镖,就可以知道木兰花是有要事出去了,但立即会回来的。

  然而,穆秀珍却根本没有看到这枚小钢镖!

  就在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匆匆离去之后不久,客厅的窗子外面,慢慢地伸起了一个人头来,向客厅内迅速地张望了一下。

  当那个人看到客厅中已没有人的时候,他用一片十分薄的金属片,插在窗缝之中,来回移动着,用十分熟练的手法,将窗子打了开来。然后,他轻轻地跃了进来,行动敏捷得像猫一样,也轻盈得像猫一样,他不是别人,正是柯一梦。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却已大不相同了。当他在和木兰花见面的时候,他看来是十分文弱的。

  然而这时,当他从窗中跃进来的时候,他面上却充满了机警,他四面看了一下,确定了没有人,才直起了身子来。他迅速地来到了电话机旁,顺着电话缘,找到了接驳录音机的电线,将插头拔下,然后才拨了一个号码,等那面的电话铃响了七下,他也不等人接听,便放下了电话,又插好了插头,等一切恢复了原状,他才转过身,拈起了那枝钢镖来。

  他将钢镖拈在手中,转了几下,放入了袋中。

  他又向楼上走去,在楼上,他用他的百合钥匙,打开了每一扇门,然而他却是只推开门着了一着,便又立即将门关上。

  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熟悉一下这幢屋子的内容而已。他的行动十分小心,是以屋子中的埋伏虽然多,他却一件也未曾触发。

  他在楼上耽搁了十分钟左右,又落到了客厅中,打开了大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他只带走了那一枚有着木兰花的小钢镖。

  这时候,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已经到了一幢十分残旧的大屋面前。本市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这种古老的屋子,巳经不十分多见了。

  这幢屋子是三层高的,高高的围墙,已生锈的铁门,爬满在墙上的“爬山虎”,花园中丛生的野草,都说明这是年代久远的古老大屋。

  虽然是在白天,而且他们还是不过是站在那古老大屋的面前,但是他们却已经感染到了一层十分阴森的气氛,像是有一股阴气,自屋中直透出来,直逼入他们的心中一样,令得他们的心中,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是这里么?”木兰花低声问。

  “是的,我离开的时候,将周围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不会错的。”

  木兰花到了铁门的面前,她找到了电铃所在,轻轻地按了下去。当她手指按在电铃上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听到电铃声在屋中回荡。

  但是电铃声一下接着一下,却没有人来开门。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足足等了十分钟,木兰花不再按铃,她向高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攀住了铁斗,,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去。

  他们翻进了铁门,立即向前奔出了几步,到了大门的面前,大门紧闭着,木兰花伸手拍了拍,拍门声听来十分空洞。

  木兰花的肩头顶在门上,用一柄小刀顺着门缝,慢慢在移动着,当小刀的刀尖碰到门栓的时候,她将刀尖斜斜向上,挑开了门栓,再轻轻一推,大门就推开了。

  木兰花只觉得眼前一暗,那是一间大厅,光线十分黑暗。正面,并放着两张八仙桌,两边是两排酸枝镶云石的椅和几。

  在墙上,则挂着许多画,木兰花也不及细看,她只是迅速地在正面的长案之上,扫了一眼,长案上有一炉香,烟篆正在袅袅上升。

  “兰花,”高翔也看到了那炉香,“这里是有人的!”

  那一炉香点燃着,当然表示屋子中是有人的。

  而且,香灰很短,看来香被燃着,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他们在大门外按铃也按了十分钟,为什么屋内的人,不来开门呢?

  木兰花立即向高翔作了一个手势,暗示高翔小心,两人一齐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墙前,靠墙而立、以防有人突然自背后进攻。

  然后,他们才异口同声地问:“有人么?”

  他们的声音,在这幢阴森而古老的大屋中听来,也变得十分空洞而诡异,他们才问了一声,便听左首的一扇门中,传来了两下苍老的咳嗽声,同时,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有,我在这里,你们不请自来,我也早已知道了!”

  那苍老的声音一传出来之际,木兰花便向高翔低声间道:“是他?”

  高翔立即点头。

  木兰花静静地等那苍老的声音将话讲完,才道:“老爷子,你可是姓谷么?我是木兰花,和我一齐来的是你见遏的高翔。”

  木兰花这两句话才一出口,高翔首先讶异不止。

  高翔认得出那苍老的声音,就是他被俘虏后,看守他的那个老者所发出来的。而那个老者深湛的中国武术造诣,使得他十分佩服,他在这里,曾被那老态龙钟的老人,连摔了十来交,终于不得不放弃硬闯出去的打算,乖乖地做一个“俘虏”!

  而如今,木兰花一开口,竟问那老者是不是姓谷,难道她是识得那个老者的么?那么这个身怀绝技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呢?

  高翔正在大惑不解间,已听得“笃”,“笃”的手杖声,传了出来,转眼之间,一个白发苍苍,白须满颔的老者,已拄杖走了出来。

  那老者身上,穿着一袭长袍,他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然而当他抬头向人望来的时候,却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慢慢地走着,来到了一张椅于前,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木兰花,好一会,才道:“是,我姓谷,你就是木兰花?”

  木兰花并不回答,向前走了几步,高翔不知道她要走向前去干什么,正想提醒她,不要小视了那个老者之际,木兰花却已突然出手了!

  只见木兰花的身子,突然一矮,像一头豹一样,向前窜了出去,她一到了那老者面前,右手反手一掌,向那老者的肩头击去,同时,她左手一沉,却去攫那老者手中的拐杖。

  那老者面上,绝无惊疑的神色,看他的情形,像是认为木兰花突然进攻,乃是理所当然的情形一样,他端坐不动,可是他手中的拐杖,却疾扬了起来。木兰花一抓抓空,拐杖已到了她的腰际,木兰花身子突然跃起,打横翻出了一个筋斗,身子已离开了老者的那根拐杖,那老者拐杖一缩,伸出手来,向木兰花的肩头之上,拍了下来。

  木兰花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倒窜了出去,来到了墙前,仍然和高翔并肩而立,笑道:“果然是谷老爷子,名不虚传。”

  那老者一伸手,竟未拍到木兰花的肩头,却被木兰花迅速无此地溜了开去,一时之问,他缩不回手来,面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

  直到木兰花开口讲了话,他才“噢”地一声,勉强地笑了一下,道:“不行,我究竟老了,身手也难和往日相比了。”

  “谷老爷子,我想不到博物院中的事情,是和你有关的,既然和你有关,那么当然是——”木兰花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不再讲下去。

  “是的。”谷老爷子的声音相当苍凉,“所以你们只管放心,这件事中,绝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成份在内的,你们大可撤手不管。”

  “可是,”高翔立即道:“两个人死了!”

  “那死了的两个人,”谷老爷子的声音,十分缓慢,“柯一梦一定已向你们提起过了,一个是被人杀死的,另一个是杀人凶手,是该死的,等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警方大可以将这件事列为悬案。警方的悬案,难道还嫌少了么?”

  “但——”高翔还想说什么,但木兰花却将他的话打断了。木兰花用肘部轻轻地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是的,那我们告辞了。”木兰花在阻止了高翔的话之后,便这样说,而且,她立即拉着高翔,向外走去,绝不理会高翔的抗议。

  “穆小姐,”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谷老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将我这个人完全忘记的,是不是?”

  木兰花想了一想,道:“我想应该那样。”

  谷老爷子不再说什么,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杖声“得得”,他又走进去了,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翻过了铁门,也退到了屋外。

  “兰花,这算是什么?”一到了屋外,高翔便踢着路边的石块,愤然不平地道:“这不等于是“黄鱼换带鱼”么?”

  “什么叫做黄鱼换带鱼?”木兰花一时弄不明白。

  “骗子到街市去买鱼,”高翔愤然道:“先拣了黄鱼,又换了带鱼。他拿了带鱼就走,鱼贩向他要钱,他却说带鱼是黄鱼换的,而黄鱼呢,他根本没有拿,他就不必付钱了。这不是和他们的论调一样么?一个人被杀,杀人凶手是该死的,等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真正岂有此理,可笑之极!”

  木兰花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顺着那条冷僻的大街,向前走去。木兰花道:“那你是认为这件事不是悬案,而要追查了?””

  “你的意思怎样?”

  “我?”木兰花笑了一下,“你肯听我的意见么?”

  “兰花!”高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地叫了起来。

  “如果你肯听的话,”木兰花若有所思,“那么就让这两件“凶案”,当着悬案好了,这件事,和我们是完全无关的。”

  “和社会治安呢?”高翔尖刻地反问。

  “我相信也没有关系。”

  “兰花,这究竟是怎么一同事,为什么你那么肯定,那姓谷的老头子,和那个什么南柯一梦,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就算我肯听你的话,我也想明白内情!”

  “老实说,”木兰花歉然笑道:“内情,我也是不十分明白的,这两个人,牵涉到一个十分神秘的团体,我只知道这姓谷的老者——”

  这时候,他们来到了十宇路。,木兰花的话只讲到了一半,便被尖锐的警车警号声所打断了,一辅警车,飞也似地在他们前面掠过。

  木兰花顺着警车的去向,望了一眼,高翔道:“这条路,是通向博物院的,哈哈,希望不要是博物院中,又有了凶案。”

  “当然不会的。”木兰花胸有成竹地回答。

  “刚才你说到那姓谷的,再继续说下去吧。”高翔已准备跨过马路,但一辆电单车风掣电驰而来,而且还响着警号。电单车在高翔的身前掠过,冲出了十来码,才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警官一跃而下,向高翔立正,敬礼,叫道:“高主任!”

  “什么事情?”

  “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

  “什么?”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同时叫了出来。

  “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那警官重复了一遍。

  “兰花,我去博物院看看,我们就用这辆电单车去。”高翔一面说,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

  但木兰花却站着不动,她略想了一想,便道:“不,我去见谷老爷子。”

  “你一个人去?”高翔回过头来。

  “你还准备派警察来保卫我么?”木兰花一面说,一面已向前疾奔了出去。高翔叫道:“兰花?等一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还是快到博物院去看看秀珍吧,不要让她将现场的一切,全都弄乱了!”木兰花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高翔转过身来,对那警官道:“你去派十个弟兄,守在前面那幢古屋的附近,屋中一有变故,你们就立即冲进去,保护穆小姐!”

  “是!”那警官也看出了事态严重,立即转过身,朝最近的警岗奔去,去临时召集警员,而木兰花则早已奔出很远了。

  电单车的引擎狂吼了起来,高翔飞身上车,他还未曾在车上坐稳,车子的速度,已经达到每小时七十哩了,他堪称是绝尘而去的!

  ※※※

  穆秀珍扶着张院长上了车,由她惊驶车子,一直向博物院驰去,她心中在盘算着,这件事情如果由自己独力破获的话,那么木兰花便不会再时时说自己不会动脑筋了,但是,要从什么地方着手好呢?唔,那幅织锦一定是事情的关键。

  穆秀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张院长,博物院中失去的那幅织锦,大约价值多少?你看凶案是不是因为这幅织锦而引起的?”

  张院长的回答,却令得穆秀珍失望。

  “那幅织锦,只不过是古物,如果不是收藏家,可能会觉得它一钱不值,我看,凶案和这幅织锦,,只怕没有多大的关系。”

  “那么,”穆秀珍仍不死心,“可能那幅织锦的图案中,包含着什么秘密,使得知道这秘密的人,可以得到一大批宝藏?”

  “孩子!”张院长望了穆秀珍片刻,才笑着这样叫她:“你平时一定很喜欢幻想,是不是?”

  穆秀珍气得双眼翻白,哼,幻想,木兰花就是时时讲她没有丰富的想象力!而张院长却这样子说她;她又说道:“印加帝国是一个充满了黄金的古国!”

  “是的,但是这幅织锦,却和黄金无关。”

  “张院长,你何以这样肯定?”

  “我当然可以肯定,这幅织锦,当年我是和另一个杰出的探险家,考古学家一齐发现的,经过我们两人的悉心研究,证明这幅织锦上的图案虽然与众不同,但是却也没有特别的意义。”张院长讲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位朋友可惜已经十分神秘地失了踪,唉,我一直在怀念他,他的成就,在我之上。”

  “他叫什么名字?”穆秀珍这时,已经失望透顶了,她的第一个设想,已经不成立了,那叫她如何去下手进行呢?所以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姓谷,”张院长深思着,“叫谷天起。”

  “嗯。”穆秀珍也根本未将那名字记住,她只是在想着自己到了博物院中之后,该如何进行,以致车子好几次,几乎撞到了电灯柱上去。

  到了博物院,穆秀珍已有了决定,她决定上博物院的三楼,仔细地去勘察一下,看到有什么可疑的情形,便记录下来,慢慢研究。

  当博物院中的职员听得她有这样决定的时候,都不禁面面相觑,没有人敢陪她一起去。自从凶案发生以来,本来就已经十分阴森的三楼,更使人却步,连警方派来驻守的警员,也一直停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上,而不敢到三楼去的。

  穆秀珍心中,其实也有几丝寒意,走廊中铜棺内,忽然发现染血的“木乃伊”,当时的恐怖情景,犹如在眼前一样!

  然而她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示胆怯,她要了三楼所有房间的钥匙,取了一只强烈电筒,按了按压住了她一头秀发的头箍(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检查武器”)!然后,她大踏步地跨上楼梯,向阴森的三楼进发。

  当她来到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口处,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警员,站着,仰头望着三楼,面上现出十分害怕的神色来,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穆秀珍来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猛地一拍,那警员直跳了起来,陡地转身。拿枪顶住了穆秀珍的肚子。

  穆秀珍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喂喂喂,你看看清楚,再放枪不迟!”

  那警员这时,也已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神色十分尴尬,连忙收回了枪来,道:“原来是穆小姐,我还当……还当是……”

  “你当我是什么,是大头鬼么?”

  “是……是的。”那警员也真老实!

  “呸!”穆秀珍啼笑皆非,“大吉利是。”

  “穆小姐,你准备到三楼去么?”那警员问。

  “不错。”

  “三楼……三楼上好像不怎么对头。”

  “什么不对头?”穆秀珍也给那警员弄得心中凛然。

  “好像有许多怪声响。”

  “邪你为什么不上去看看?”穆秀珍立即问。

  “我……”那年轻的警员坦白的说道:“我不敢。”

  “好,现在不必怕了,我和你一起去,走!”

  “噢,”那警员像是仍不想走,但是却经不起穆秀珍的逼视,只得向上走去,穆秀珍打亮了电筒,一道光柱向上射了上去,但是并不能驱散三楼上面的那阴森逼人的气氛,两人走到了三楼,穆秀珍也熄下电筒,因为虽然昏暗,总可以看得清东西。而大白天亮着电筒,也太不象话了。

  她吩咐那警员跟在她的后面,她先打开了第一号陈列室。那一幅织锦,本来正是放在那个陈列室之中的,她推开了门之后,便走了进去

  可是,她才跨出了一步,便突然听得身后那个警员尖叫道:“你是谁?”穆秀珍陡地转过身来,那警员已掣枪在手了。

  穆秀珍立即按亮电筒,向前照去,那警员的枪,正指着走廊尽头的那间小房间,这间房间就是那个聋哑人所住的。

  而这时,房间的门正紧闭着。

  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并没有第三个人。

  穆秀珍瞪了那警员一眼,道:“哪里有人?”

  “那间房间的门,刚才被打开了一半,我……的确看到有人探出头来,”那警员急急地分辩,“而且那人……那人……”

  穆秀珍也紧张起来。“那人怎样?”

  “那人的头上有疤,模样丑陋……”

  穆秀珍打了一个寒噤,叱道:“胡说!你说的就是那个聋哑人,他早已死了!”穆秀珍虽然这样责斥着那警员,可是她想起自己也曾经在那聋哑人死后见过“他”,虽然木兰花说那是另一个人的化装,可是总使人心中耿耿……穆秀珍的脸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白了。

  “穆小姐,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过去查着!”她一伸手,夺下了那警员手中的手枪,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了那间房间面前,用力一转门钮,推了一推。

  可是,房门竟是锁着的!

  穆秀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斥道:“你看到没有?门是锁着的,钥匙在我这里,怎么会有人开门探头出来?”

  “我刚才的确看到的,我真的看到的!”那警员举起手来,“穆小姐,或者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聋哑人的……”

  “住口!你怎么配做警员的?”

  “是,穆小姐。”那警员惭愧地低下了头。

  穆秀珍找到了房门钥匙,道:“你要是疑神疑鬼的话,我可以将这间房间的门,打开来让你仔细地看看,刚才你一定是眼花了!”

  穆秀珍伸进钥匙,转了一转,推了推门,可是门仍然推不开:房门是在里面拴住了的,这时候,穆秀珍也不禁呆住了。

  房门在里面被拴住,那自然表示房内有人。

  而这是一间窄小得十分可怜的房间,本来是那个聋哑人住的,聋哑人死了之后,谁还会躲在那间屋子之中,将门拴住。

  穆秀珍用力地拍着门,高声地叫着。

  但是穆秀珍的喝问,却得不到回答。

  穆秀珍仔细地沿着门缝看看,她看到了门拴的所在,对准了连放了两枪,一脚踹开了房门,而房门才一开,人便迎面向她倒了下来。

  穆秀珍连忙后退,“趴”地一声,那人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

  “穆小姐!”在她身后的警员惊呼:“你将他射死了!”

  穆秀珍移近了一步,向地上那个人看去。

  那人已经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在那人的背上,有两个子弹穿出去的小孔,但是小孔四周围却并没有血渍。穆秀珍知道那两个小孔,是自已刚才两枪的结果。

  但是那两枪却绝不是那人致死的原因!

  当两枚子弹穿过他的身子而射向别处的时候,那个人早巳死了!穆秀珍呆了半晌,才俯身将那个人的身子,翻了过来。

  那人的死相,十分难看,他双睛怒凸,舌头半伸着,他是窒息而死的,而他的颈上,留有十分深的绳印,他是被勒死的!

  穆秀珍再向房中看去,房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当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扇窗子半开着。穆秀珍跨过了死者,进入房中,她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看,看到就在窗外,便有一条水喉管,直通到地下,而要沿着那条水喉管爬下去,应不是难事。

  沿着那条水喉管爬下去之后,是博物院后面的一条小巷,只不过六七尺宽,十分阴暗,一面通向大路,一面却是通向一扇紧闭着的门。

  那紧闭着的门,是属于一堵高墙的。而高墙里面,树木婆娑,似乎是一幢古老的花园洋房,并不是属于博物院的。

  穆秀珍略看了一看,便转过身来。

  这时候,枪声已将博物院的职员引来了,几个胆子大的已冲了上来,但是都没有人敢接近那具尸体,因为那人的死相,十分可怖。

  那个胆小的警员,正在向围在他边的人叙述他看到那聋哑人推门向外张望一事,听得人毛发直竖,面色青白,穆秀珍大踏步来到那警员面前,道:“你还不去向总部报告么?”那警员连声答应,冲向二楼的办公室中,去打电话去了。

  “那是什么人?”穆秀珍向博物院中的职员查问。

  “他是档案室的管理员。”一个人声音发抖,“早上我还着见过他的……想不到……那聋哑人竟然这样猛鬼……我……要回家了!”

  那几个职员,争先恐后地向楼下跑去。

  在那样的情形下,穆秀珍的心中,也不禁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她也匆勿地走到了二楼。这时,博物院中的职员,如同大难临头一样,群集在办公室中,人人都准备离开博物院。就在这时候,张院长推门走了进来,大声道:“什么事?

  “张院长,又有凶案发生了。”穆秀珍首先回答。

  “档案室的朱诚被杀了,”有人补充,“他是被……聋哑人的鬼魂用绳子勒死的,留守三楼的警员亲眼看到的,院长,我们……”

  “胡说,”张院长严正地驳斥,“你们竟信鬼么?”

  “不由你不信啊!”有人叫着。

  “各位,”穆秀珍跳上了一张椅子,“我相信我已找到了凶手逃匿的去路,警方人员就要来了,我去找那个凶手!”

  她没头没脑讲了几句,就向外奔了出去。

  没有人跟着她,也没有人问她是到什么地方去的。是以当她离开之后,不到五分钟,高翔飞车赶到的时候,知道凶案又是穆秀珍首先发现的,但是问起穆秀珍的下落,却是没有人知道,博物院职员只知道她去“追凶手”,却不知她到什么地方去“追凶手”了。

  高翔心知事情十分不寻常,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作了一个简略的了解,负责侦察谋杀案的探员也到了,高翔便离开了博物院。

  高翔不知穆秀珍在什么地方,但是木兰花又回到了那幢古老大屋,他却是知道的。这时,他只觉得博物院中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平常,越来越是神秘,简直是一团不可解的谜,博物院的职员何故会一个接一个地死亡,谷老爷子、柯一梦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这都是难以解开的谜团。

  而那姓谷的老者,也处处透着神秘。

  木兰花单独去找他,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高翔响着了电单车上的警号,闯过了十来个红灯,用最短的时间,来到了那幢古老大屋的面前,身子一纵,便翻墙跳了进去。

  可是他才一翻越进去,便听得一阵猛烈的狗吠声。

  高翔一听得那一阵狗吠,便知道那是极其凶猛的俄罗斯狼狗所发出来的。他陡地转过身来,弯下腰,准备挡击狼狗的突然扑击。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不错,在他的面前,有着凶猛的俄罗斯狼狗,而且,不是一头,而是两头。

  但是两头狗却都是蹲在地上。

  在两头狗的当中,站着一个人,那人双手按在狗脖子上的项圈上,狼狗还在凶恶地吠着,但是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是柯一梦,他十分有礼貌地问道:“什么时候起,警方人员可以随便翻墙进入市民的住宅的,高先生,你的行动越规了。”

  “哼,”高翔向前走出了一步,“你曾经非法拘留人,我可以立即逮捕你的。木兰花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

  柯一梦慢慢地用手抚摸着两头狼狗的鬃毛,道:“高先坐,我看你还是快一点离开这里的好,要不然就不怎么方便了。我们不是犯罪者,为什么你不去找罪犯的麻烦,而专来注意我们呢?高先生,你的的确确,是应该相信我们的。”

  高翔注视着那两头大狼狗,他冷冷地道:“相信你们?那么,博物院另一个职员,又被你们杀死了,这又怎么说?”

  “什么?”柯一梦皱起了双眉,像是他所听到的是无稽的消息一样。

  “你们又杀了人!”高翔大声叫。

  他一面说一面已取出警笛,用力地吹了起来。

  在他和木兰花分手之后,他已经吩咐过一位警官带着警员守在附近的了,这时警笛响起,转眼之间,四面八方全是警笛声,而从铁门中看出去,已可以看到有警员向前奔来了,高翔猛地一伸手,按住了柯一梦的肩头,道:“你被捕了!”

  柯一梦的肩头一缩,高翔按住了他肩头的手,突然被他溜脱,高翔身形揉进,一挥手,刁住了柯一梦的右手手腕。

  他正准备一抖手,将柯一梦的身子整个抖了起来之际,柯一梦的动作,却比他还快,左掌猛地劈了下来,正劈在高翔的小臂弯上。

  高翔的右臂一阵剧痛,身子便不由自主弯了下来。

  而柯一梦也趁此机会,身子向后退去。

  他一面后退,一面口中发出尖锐的啸声,那两头凶猛的俄罗斯狼狗,一听了柯一梦的口啸声,突然发力,向高翔扑了过去。

  高翔连忙双手抱住了头,倒地便滚,一面滚,一面双足狠狠地踢出,将两头狼狗踢得打了一个滚,然而他的裤脚却已被狗爪撕烂了。

  这时候,已有警员翻过了围墙和铁门。

  高翔一翻身跃了起来,已拔了手枪在手中,那时,柯一梦刚抢进了大厅中,他又是一声尖啸,那两头俄罗斯狼狗,突然转身便跑,沿着屋旁的小巷,跑得看不见了,高翔身形一矮,攀动了枪机。

  “砰!”“砰!”“砰!”他连放了三枪。

  当他放第一枪的时候,柯一梦的身形一矮,便已跌进了大厅之中。由于那古老大屋的大厅中光线十分暗淡,是以高翔并看不到柯一梦跌进了大厅之后的情形,他甚至无法知道柯一梦是中了枪之后跌进去的,还是跃进了大厅以躲避枪击的。

  但有一件事,高翔却是能够肯定的。

  那便是他第二、第三枪,绝未能射中柯一梦。

  高翔身子一滚,滚到了一只大花缸旁边,隐起身子来,已经翻墙进了花园的警员,也纷纷地找掩蔽物,躲了起来。

  但是,自柯一梦进了大厅之后,大厅中却静得出奇。

  高翔大声叫道:“你们已被包围了!快将手放在头上,走出来投降,切勿顽抗!”他连续地叫了三四遍,屋中仍然没有反应。

  高翔猛地向前窜出去,用肩头撞开了门,进了大厅,由于突如其来的一黑,他进大厅的那一瞬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是以,他盲目的放出了两枪,在一张椅子后蹲了下来。

  他发出了两枪之后,已经可以审视大厅中的情形了。他立即发现,自己发这两枪是多余的,因为大厅中根本没有人!

  高翔站了起来,五六个警员也已一涌而入,他们迅速地搜遍了每一间房间,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再由高翔带领,向楼上进攻。

  当他们来到二楼时,二楼也没有人。

  就在这时候,楼下大厅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一个警员拿起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了一个十分有教养的声晋,道:“请高主任听电话。”那警员有礼貌地道:“请你等一等。”

  当高翔听说有他的电话之际,他心中着实疑惑了一阵,然而当他一拿起电话之际,他只从一下“喂”中,便认出了那是柯一梦的声音。

  “高先生,你错了,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你硬要和我们找麻烦,我们若是被你逼急了,那也只好和你来周旋一番了。”

  “兰花呢?”高翔只是简单地问。

  高翔虽然未曾亲眼看到木兰花再度进入这间屋子,但是木兰花是到这里来了,这却是他能够肯定的事,而如今,木兰花并不在这里。

  柯一梦并不回答高翔的问题,立即收了线。

  “通知所有的警岗,”高翔转过身来,下着命令:“留意一个四十岁左右,行动斯文,可能牵着两集狼狗的中年人,他可能就在这里附近!”

  “是!”那警官答应一声,他返身奔出了屋子,用警车上的无线电话,去转达高翔的命令,高翔又拨了木兰花家中的电话,电话铃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听,那证明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都不在家中。高翔将电话交给了一个警员。

  他吩咐那警员一直听着,一有人来听电话,便立即将电话交给他。然后,他带着其余的警员,对这幢古老大屋展开了搜索。

  他检查了这幢屋子的每一部份,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秘密通道来,只是在一幅昼的背后,发现了一个十分大的保险箱。

  那保险箱的锁,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装置,但是高翔本是专开保险箱的行家,在他未曾投身入警界之前,本市几个豪富的特别定制的保险箱,都曾被他“光顾”过。他化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将那保险箱的门,顺利地打了开来。

  那保险箱中,可以说空空如也,高翔大失所望,他抽开了保险箱中的几个抽屉,在最后的一个抽屉中,他找到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至少已有二十年历史了,因为它已经发黄,照片是经过放大的,大约是十三寸大,但是一半已被撕去,高翔手中的,只是剩下来一半。

  那是一个人,站在几尊巨大而诡异的石像之前拍摄的,似乎是一个废城,再远些的背景,则是一堵极其陡峭的峭壁。

  高翔看照片中的那人,那人戴着遮阳帽,腰际挂着水壶,显然他是在旅行,而他的右手,支着一柄铁撬,高翔觉得那人的神情像是一个探险队的队员,当他看清楚那人的脸面时,他不禁呆了半晌,那人竟是博物院院长张伯谦博士!

  虽然照片发黄,而照片中的人,也远远比现在的张院长年纪轻,但是高翔仍然可以肯定那是张院长,不会是第二个人!

  他呆了半晌,翻过照片来。

  照片的反面并没有写着什么,而照片是齐着张院长的身子一边撕去的,照情形看来,这本来是两个人合拍的一张照片。

  但如今可以看到的,却只是张院长一人。

  高翔心知这半张照片,被郑而重之地放在这里的保险箱中,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照片上面的人,又是张院长。

  张院长主理的博物院正发生接二连三的凶案,而他的照片却在凶案的主犯的住所的保险箱之中被自己找了出来。

  这其间,是不是有着某种奇妙的关连呢?

  高翔将照片交给了一个警员,嘱他小心保管,他又继续进行搜索,可是他却没有再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他在一间满是书籍的书房中逗留得最久,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当他又回到大厅的时候,那拿着电话的警员仍然只听到铃声,听不到有人来接电话。

  高翔进行着搜索,足足用去一小时的时间!

  木兰花姐妹仍然未曾回到家中!

  高翔走过去收了线,再打电话去问博物院。

  博物院的回答是:穆秀珍离去之后没有来过。

  高翔又再踱回到博物院中,他是带着那幅相片去的,他叩了叩院长办公室的门,听得张院长的苍老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高翔推门进去,张院长略欠了欠身,高翔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将那半张照片,放在张院长的面前,道:“张博士,这是你么?”

  张院长按在书桌上的手指突然变得苍白。

  他的身子像是陡地触了电一样,震了一下,才道:“是,是我。啊,这张照片,怕至少有三十年了吧,我几乎记不起这是在什么地方了……”他用手拍着额角,沉思着:“对了,那是在秘鲁,秘鲁的奥库沙伊山谷!要通过火热的沙漠才能到达的山谷,两千多年前,这山谷是古印加帝国的要城。”

  “印加帝国?”高翔心中一动,“那幅失踪了的织锦,是——”

  “是在这山谷中发掘出来的。”

  “请问,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高翔大有兴趣地问。

  “我的身边?”张院长似乎不明白。

  “是啊,照片被撕去了一半,你的身边,应该是有一个人的,你记不起来了么?”高翔指着那张照片,奇怪地问着。

  “不对,我记得的,我身边没有人。”

  “这——”高翔的心中十分疑惑,但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不相信张院长的话,是以他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讲下去,只是说道:“请恕我打扰。”

  他拿起了那张相片,便准备退出去。

  “高先生,”张院长突然叫住他:“这张照片,你可以给我吗?”

  “这个……”高翔十分为难。

  “我看到了这张照片之后,”张院长解释着:“想起了年轻时的一切,这是有纪念性的相片,所以我想将它保存起来。”

  “不,”高翔终于拒绝了张院长的要求,“这张相片的来源十分可疑,我们还要进一步研究,张院长,你真的肯定这张相片是你单独拍摄的?”

  “是的。”张院长似乎很不满意,嗓子也十分粗。

  高翔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看到张院长的神态,十分烦躁,而自己对这半张照片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是以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他准备尽快和木兰花会面,木兰花一定会对这半幅被郑重其事保管在保险箱中的相片,发表她独特的,精辟的见解的。

  所以,高翔在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之后,穿过了阴森的博物院大堂,离开了博物院,一直来到了木兰花的住所。木兰花住所的门锁着,高翔老实不客气地翻墙而入,用百合钥匙打开了门。当门打开的时候,他顺手关掉了一个钮掣。

  如果他不关掉这个钮挈的话,那一架装有广角镜头的摄影机,便会每隔一分钟便自动地拍摄一幅照片的。屋中当然没有人,高翔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向外望去,海上归帆片片,晚霞如火,已是黄昏时分了。

  但是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却还没有回来。

  高翔的心中十分焦急,他打了几次电话回警局去,知道埋伏在那幢古老大屋附近的干探,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到哪里去了呢?

  木兰花可能正在和一帮匪徒作生死存亡的斗争。但是穆秀珍呢?她匆匆地离开博物院,说是去捉凶手,她到哪里去了呢?

  事实上,穆秀珍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只怕是高翔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

  穆秀珍匆匆地冲出了博物院,绕着博物院庞大的建筑,转到了那条小巷之中。到了小巷中,她抬头向上看去,可以看到那聋哑人所住的房间,一扇窗仍然半开着。她觉得十分满意,径自来到了那扇门前,“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那扇门,看来是一个花园的后门。

  穆秀珍敲了许久,也没有人来应门,她退后两步看了看,围墙虽然高,但是要爬过去,对她来说,却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她手脚齐用,翻过了圉墙,跳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十分大的花园,几株巨大的荔枝树,在花园的一角,绿叶成荫,而在树中,似乎是一座水泥浇成的坟墓。

  花园中野草丛生,显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一大堆假山石,看来也已十分残破,水池干了,喷水管上,已生出了一株野草。

  花园的尽头,则是一座红砖的屋子,那屋子十分大,上下两层,每一间窗子上,都下着厚厚的木制百叶窗帘。那些百叶窗帘本来是涂着红漆的,但因为长时期的风吹雨打,所以已经变得发白了,这更使得这幢屋子看来十分残旧。

  穆秀珍回头看去,则是一大幅灰白色的高墙,那是博物院的建筑,一大幅墙上,一个窗口也没有。当然,这所大屋先建造,然后再造博物院,博物院的一大幅墙上,一个窗子也没有,那可能是这所屋子的人,不想别人看到他们的生活情形之故。

  而一整幅墙上,没有一个窗子,也是使得博物院内部阴暗过人的原因了。

  穆秀珍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平时不用心,她暗忖如果是木兰花的话,她一定会知道这所巨宅的来龙去脉的,因为她平时就留意一切值得注意的事情。

  而自己,面对着这幢大屋,却一无所知。

  她停了片刻,便开始向前走去,不一会,她就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原来是后花园,从那幢大屋的旁边看过去,可以看到屋子前面的花园更大,树木更多,但自然,也更加荒芜。

  穆秀珍一直来到了屋子的正门,一排六扇,是镶有花玻璃的大门,紧紧地关着,穆秀珍走上了三级石阶,伸指在玻璃上扣着。

  她扣了十几下,没有人来应,终于大力拍打了起来。

  她的拍门声,引得屋内响起了阵阵回音,如果屋内有人的话,那是绝不会听不到的。然而,穆秀珍却听不到屋内有声音。

  当她继续用脚踢门的时候,她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姐,你在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穆秀珍正准备撞进门去,一听得身后有人声,她陡地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一个横眉怒目,约莫五十上下的汉子,正叉腰而立。

  看那男子的装扮,他像是着守这幢屋子的人。

  “你是谁?”穆秀珍也声势汹汹地反问:“为什么我打门没有人应?屋中的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

  “小姐,你凭什么资格来问我?”

  “我是来捉凶手的!”穆秀珍毫不示弱。

  “凶手?”那汉子呆了一呆,“什么凶手?”

  “根据我的观察,凶手一定在这里,而且,凶手是扮成一个鬼来行凶的,你——”她上下打量着那汉子,令得那汉子连连后退。

  穆秀珍“哼”地一声,说道:“你的身材倒很像。”

  “小姐,你……别乱说!”那汉子露出骇然之色,一直向后退去,“小姐,你……不是从……院中走出来的吧。”

  那汉子想说穆秀珍是从疯人院中走出来的,可是却又怕刺激了穆秀珍,更加大发其疯,斫以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含糊讲了个“院”字。

  穆秀珍听了,却是大点其头,道:“对了,我就是从哪边来的,还有什么人和你住在一起,快叫他们出来,接受我的盘问!”

  那汉子的面色更加难看,一退再退,直退到了花园大铁门旁边的传达室中,穆秀珍越看越觉得那汉子形迹可疑,因之直跟了进去。

  那汉子一进屋,便拿起了电话,拨了三个“零”宇,这正是本市的报警电话,穆秀珍呆了一呆,那汉子已对着电话嚷道:“这里是熊大绅的住宅,有一个女疯子从疯人院逃了出来,你们快通知疯人院,将这个女疯子捉回去,快,快!”

  那汉子放下了电话,穆秀珍还在四面看看,问道:“女疯子,女疯子在什么地方?你说扮鬼杀人的是女疯子,不,女疯子有哪么大的力量将一个男人勒死么?”她一面说,一面做作勒死人的手势,那汉子几乎连双足都发软了。

  “小姐,你……别拿我的脖子做试验!”他近乎哀求地说:“我是经不起你勒的。”

  穆秀片珍陡地明自了过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足足笑了五分钟,兀自喘息得讲不出话来,只是道:“你……这该死的家伙,将我当作女疯子了?”

  “你……别见怪,你还是回去的好……”那汉子已看到四个白衣大汉从一辆车子上跳了下来,他立即高声尖叫了起来。

  那四个白衣大汉翻墙而入,向小屋之中,直冲了进来,穆秀珍陡地转身,一只老大的白布袋,已向她兜头罩了下来。

  她怪叫道:“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她叫一句,“砰”地打出一拳,便有一个大汉,应声仰天跌倒,她两拳打跌了两个大汉,但仍未能挣脱罩在她身上的布袋。

  而且她觉出布袋上的带子正在渐渐收紧。

  她挣扎得更是剧烈,只听得有人叫道:“快注射,快,她气力大。”穆秀珍陡地觉出股上一痛,人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由于她“疯”得厉害,被她打倒的两个大汉,进了伤科医院,所以她麻醉注射的份量特别重,要昏迷八小时才能醒转。

  当高翔在她家中等候她的时候,穆秀珍正躺在本市精神病院七○三号病房之中,由两个精神病专家在检查她瞳孔涨缩的情形,高翔又怎能料得到呢?

  那么,木兰花呢?

  ※※※

  在高翔跃上了电单车,向博物院疾驰而去之际,木兰花也将要奔到那幢古老大屋的面前了,她在听说博物院中,突然又发生了凶案之后,准备奔回屋去,去责问那姓谷的老者的。她多少知道一些那姓谷的老者的身份,这也正是她刚才劝高翔不要再理会博物院中发生的奇事的原因。

  然而此际,她心中却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因为照谷老爷子的话来说,事情已经完结了,但何以又发生了凶案?可知谷老爷子是在骗人,而她居然受了欺骗!

  木兰花一口气奔到了那幢古屋的门口,也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围墙里面,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接着,似乎有手杖的着地声。

  木兰花连忙改变了主意,她身子一闪,到了墙角上。不一会,她便看到大门打开,谷老爷子拄着手杖,向外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那少年人生得英气勃勃,剃短头发,十分精神,一老一少两人,向前走去。

  木兰花决定先跟踪一程,再和谷老爷子相见,她等到前面两人转了一个弯,才悄悄地跟了过去,一直跟了好几条街,才看到谷老爷子在街边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木兰花连忙一闪身,躲在一只邮筒之后。

  可是,那个少年人却向着木兰花走了过来!

  木兰花一见那少年向自己走来,便知道自己的跟踪,已被对方发觉了。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要跟踪人,本来就不容易,木兰花也不觉得意外。

  她非但不躲开,而且还缓步向前迎了上去。

  那少年来到了她的身前,很有礼貌地道:“穆兰花,我爷爷请你过去谈谈,希望你不要拒绝。”

  “小弟弟,你太客气了!”木兰花立即答应,将手按在那少年的肩上,“你一定在你爷爷处,学了不少绝顶本领了?”

  “那倒没有,”那少年十分忸怩,说:“因为我笨。”

  “谦虚是美德,可是不讲实话,那却不太好了,是不是?”木兰花微笑着,“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宇,我们可以做一个朋友么?”

  “我叫谷家驹。”那少年回答。

  然后,他看了看木兰花,没有再说下去。

  从他望向自己的眼色中,木兰花看出这个少年对自己十分有好感。但是谷家驹分明是十分郑重的人,如今双方还是在敌对的状态之中,是以他对于木兰花“成为朋友”的建议,并不立即就回答,只是以沉默来表示他心中的考虑。

  木兰花又谅解地笑了一下,他们一起来到了谷老爷子的面前。谷老爷子用十分严峻的眼光,望着木兰花,冷冷地道:“请坐。”

  木兰花也感到气氛十分紧张,谷老爷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以前是听人讲起过的。要形容谷老爷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身份太复杂,而他的事迹,也太多姿多采了。但是称他为一个十足传奇性的人物,那是绝不会有错的。

  木兰花坐了下来,谷老爷子望着前面,但是却轻轻地在地上顿着他手中那根拐杖,过了片刻,才听得他道:“我手中的这根拐杖,可以令得你骨肉化灰,你信不信?”他的话是一字一顿讲出来的,由于他讲话的时候,根本不看木兰花,因之他的话听来更令人觉得阴森。

  “我相信。”木兰花顿了一顿之后才说。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我只是说我相信,”木兰花镇定地道:“但是我没有说我害怕。谷老爷子,你能不能捎除你我之间的敌意,开诚布公地谈谈好么?”、

  谷老爷子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木兰花。

  当他的眼光才一和木兰花的眼光接触之际,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混合着惊讶和佩服的神气,但是却一闪即逝,紧接着,他的脸容,又像是用岩石雕出来的那样地冷峻了。

  “没有什么好谈的。”谷老爷子固执地摇摇头,“事情的发展,竟会出了两倏人仑,也颇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你如果相信我的话,那么便是柯一梦杀死的是一个该死的歹人,一个杀人凶手!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再有别的事发生了。警方大可通缉我们,我们离开本市好了……”

  当谷老爷子讲到“离开本市”之际,他抬头向上,不但语音十分悲切,而且,脸色黯然,双手放在杖上,下颏拄着手背,一句话也不说。

  木兰花心中暗暗在奇怪:像谷老爷子这样的一个人,是应该过惯了四海为家的日子的,何以他对本市,竟会特别留连?

  何以他在提到离开本市之际,神色黯然?

  木兰花只是将这两个问题,在心中略想了一想,便缓缓地道:“可是,博物院中,第三件凶案,又已经发生了!”

  木兰花的话,讲得缓慢而低声。

  然而因她的话所引起的反应,却是令人震骛的,谷老爷子陡地转过身来,声如洪钟地斥道:“胡说,纯粹是胡说八道。”

  木兰花“霍”地站了起来。“我是刚接到的消息,一接到消息,我就来看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去而复回的原因,凶案的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但是你可肯和我一起到博物院去一次么?”

  “不能!”谷老爷子断然拒绝。

  “为什么?”木阑花紧紧追问。

  “我当然有原因,因为我不想和一个人再见面,所以我不到博物院去,而且我也根本不信博物院中会有第三件凶案发生!”

  “谷老先生,”木兰花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你这样的态度,不是太固执了一些么,这对你是绝对没有帮助的。”

  “我不要什么人对我帮助!”谷老爷子陡地一顿手杖,站了起来,他才一站起,杖尖在地土,轻轻地连顿了七下。

  那七下动作,连贯而快疾。

  而他每顿一下,杖尖之上,便有一丝银白色的光芒,闪了一闪,破空而去,七下过处,开始有麻雀自半空中跌了下来。一只,两只,三只……不多不少,恰好是七只,落在地上。那些麻雀的身上,都有着一枚长约两吋的银针,贯穿着颈部。

  “银针用来杀麻雀,那太可惜了,”谷老爷子冷冷地道:“它上面所含的毒质,可以使一头犀牛四脚朝天的死去!”

  木兰花望着刚才还在电线土吱吱喳喳吵叫的麻雀,想起刚才谷老爷子在顿杖之际,几乎连头也未曾向上抬起来看一下。

  “民间有的是身怀绝技之人!”木兰花又想起她几个授业恩师的话来,无论是中国武术的传授者,冲绳空手道大师,日本柔术名家,都曾经这样告诫过她:“切莫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经登峰造极了,极可能一个筋斗,栽在你日日见面的龙钟老妇人手下!”

  木兰花从来也未曾轻视过这几句告诫。

  而这时,她更感到那几句告诚之中,实是含着极大的道理的。谷老爷子的这手绝艺,使得木兰花不能不极之佩服。

  因为她想到,若是她用她自已的方法来弹射麻雀的话,那么在那样短的时间中,她至多射下五只麻雀来而已,由此可知谷老爷子宝刀未老!

  她又抬起头来,向谷老爷子望去,谷老爷子也正看看她冷冷地道:“你可以罢手了,是不是?”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地上的那些死麻雀,顺着她手指所指,自她的衣袖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阵轻微的“拍拍”声。

  随着每一下“拍”地一声,就有一小粒米粒大小的钢珠,射了出来,射在贯吊在麻雀颈上银针之上。那小钢珠射中了银针之后,便发出了极其清脆悦耳,也十分轻微的“叮”地一声响,钢珠撞击的力量,令得银针穿出了雀颈,落在地上,而钢珠也滚进阴沟去了。

  “既然这些银针上的剧毒是如此厉害,”木兰花缓缓道:“谷老爷子,你还是将它收回去来得好些,免得害了别人。谷老爷子的这一手绝艺,使我十分佩服,但是要用来威胁我,那却还是不成功的,谷老爷子,你怕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谷老爷子望了木兰花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一面道:“妤!好!家驹,你看到了没有,你有什么感想,你不妨直接说,别怕爷爷会来责骂你的。”

  谷家驹似乎心中早有了答案,谷老爷子一问,他立时便道:“我十分佩服穆小姐的勇敢,爷爷,你是吓不倒她的。”

  谷老爷子伸手在谷家驹的头顶之上抚摸着,道:“不错,不但我吓不倒她,只怕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吓得倒她的了。”

  谷家驹望着木兰花,做了一个鬼脸,木兰花笑了起来,道:“谷老爷子,你的话给我以极高的鼓励,可是博物院中的凶案——”

  “好,”不等木兰花讲完,谷老爷子便挥着手,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将其中的经过,简略地和你说一说,我们一面走一面说吧!”

  他踏前一步,杖尖在地上点了几点,那七枚银针被吸进了杖中,他又拄着杖,向前走去,谷家驹和木兰花两人,跟在后面。

  谷老爷子向前走了开去之后,面色便十分凝重,一句话也不说,木兰花也不去催他,因为她知道事情一定极之不简单。

  她趁这个时候,将自己所知道谷老爷子的零碎事迹,在脑中略为整理了一下,谷老爷子的真名叫什么,恐怕没有人知道了。

  他原来是一个大帮会的首领,但他本身是一个学问广博得令人难以相信的人。在战前,他在国际海洋学会主编的会刊之上,所发表的几篇有关“西太平洋骨螺科研究”,“头足纲软件动物进化之研究”等论文,令国际注目,而也是研究海洋生物学的日本裕仁天皇,曾与他书信来往,并曾邀他前往日本。那是在日本侵华战争前夕的事。

  日本侵华,中国全民抗战,据说他曾远渡东瀛,谋刺日本天皇,但是未曾成功,他回到中国,便组织了一支游击队。

  这支游击象的人数并不多,但是每一个人却全是百中挑一的好手,他们活动在闽粤边界,令得侵华日军,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他却绝不居功,而且也不再从事帮会活动了。木兰花记得他还曾写过一本小册子,论述帮会组织,是在不健全政治之下的畸形产物,是极其不足为训的。

  自那以后,似乎便没有什么人再见过这个奇人了。

  木兰花这时,零零碎碎想到的一些,都是荦荦大者,还有许多细小的,传奇性的传说,木兰花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谷老爷子抬起头来,准备开口讲话的时候,木兰花的心中,突然一动,又想起了谷老爷子早年,曾经以探险家的身份,到过许多地方。

  这是不是和目前博物院中的凶案有关呢?

  木兰花并没有想下去,因为这时,谷老爷子既然已答应将一切都简略地告诉她,那么自然是言出必践,她也不必去多伤脑筋的了。

  “唉,”谷老爷予还未曾开口,便先叹了一口气,“全是为了这小子的伯父,”当他说到“这小子”的时候,指了指谷家驹。

  木兰花的心中莫明其妙。

  谷家驹的伯父,当然就是谷老爷子的儿子了,何以事倩又与另一个人有关哩?

  “在日本鬼子侵略的时候,”谷老爷子的声音十分激动,“我组织了一支游击队,一共有队员六十个人,这小子的伯父,也是其中之一,我们行事十分小心,事先是绝不会泄漏秘密,但是有一次,秘密居然泄露了,我们牺牲了十个队员。”

  “他们十个人全是最好的年轻人,他们……”

  谷老爷子难过地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声。

  “那当然是队中出了奸细,于是我进行彻查,有一个队员力指这小子的伯父,在事先曾经神秘地离开过基地,到镇市去一次——”

  木兰花的面色也因紧张而变得发白了。

  她绝不能想象像谷老爷子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有一个叛徒儿子。但如果是的话,谷老爷子一定会大义灭亲,绝不留情的!

  她低声道:“不会吧,不会的吧。”

  “不,他承认了。”谷老爷子沉痛地说:“镇上是有着日军驻扎的,而破壤了我们行事的日军,正是驻在镇土的部队!”

  谷老爷子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他面上的肌肉,在起着轻彻的抖动,那自然是因为他的心中十分难过和激动的原故。

  “而且,他讲不出为什么要到镇上去的理由,接着,我们在镇上日军总部工作的内线,又派人来送讯,说是那一天,曾看到他在日军总部之中,受日本军官的招待。”谷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干涩,“虽然他竭力否认卖国,但是在当时的情形下,你能怎样处置?”

  木兰花不出声,谁都可以知道在当时战时,在对敌斗争如此尖锐的情形之下,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采取的。

  谷老爷子又昂起了头,道:“我思想斗争了一夜,我想通知他逃跑,想解散游击队,从此隐名埋姓,以保存他的性命。但是我却没有做,他被以军法处死——在所有的队员之前,当作一个卖国贼一样地死去,我……我只有两个儿子,家驹的父亲一直在外国,他……可以说是我……”

  谷老爷子语音哽咽,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他们又默默向前走出了很远,谷老爷子才又道:“当时,为了维系军心,为了重创日本鬼子,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但是我的心中,却绝不相信我的儿子会是卖国贼,我在暗中进行调查,但是却又一点结果也没有,事情一直耽搁了下来。”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我已心灰意懒,因之到外国去住了几年,但是我仍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我托柯一梦和另一个叫陈三的继续留意这件事,他们全是我最相信的人。去年,我接到两人的来信,说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陈三探到了这件事的真相。”

  谷老爷子紧紧地抓着拳头,从口中迸出了这一句话来:“我的儿子是冤枉的,他受了人的陷害,陷害他的人是真正的卖国贼,于是我赶回本市来。”

  木兰花已经听出,谷老爷子所叙述的旧事之中,每一句话,都是渗揉血和泪的。可是木兰花仍然十分不明白,因为谷老爷子似乎仍未讲到正题。

  谷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陷害他的人叫赵进,本来也是游击队中的一员,他是博物室凶案中的死者之一!”

  “那么陈三便是——”木兰花有点明白了。

  “陈三就是那个聋哑人。”谷老爷子沉声道:“他受了伤,又生了一场大病,赵进完全认不出他来了,两人在同一处工作,但是却不说什么,有一天,赵进吃醉了酒,这才给陈三听到,他在自言自语,说我是一个蠢人,竟杀了自己的儿子,又说他那一次,领到了一大笔赏金,可惜近年来花天酒地,已经用光了,只可惜陈三虽然不是真的聋子,但却真是哑了,他不能向赵进逼问,只能将事情通知柯一梦。”

  “柯一梦立时打了急电给我,我起程回来,可是陈三却已被赵进发现了,他又遭了赵进的毒手,柯一梦迟到了一步,愤而将赵进杀死——那时,我还在飞机上,赵进一死,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了,这是十分可惜的。但我总算知道了我并没有一个卖国贼的儿子,为了请警方不要在这件事上多费脑筋,所以我才对高翔、秀珍以及张院长有不礼貌的行动,张院长……他其实是一个十分卑劣的小人!”

  谷老爷子的叙述之中,忽然加进了这样一句话,这不禁令得木兰花为之错愕不已,谷老爷子似乎也不想多说下去,勉强一笑,道:“你说,赵进是不是该死呢?”

  木兰花舒了一口气,道:“当然,这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只可惜柯一梦太过鲁莽了一些,要不然,一定可以向赵进逼问出当年陷害令郎的真相的了。”

  “是的。”谷老爷子点头同意。

  “照这样的情形来看,”木兰花又想了一想,才道:“我的确应该劝高翔,不要使警方再管这件事了,应该将之列为悬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感谢你。”

  “可是——”木兰花又道:“如果事情并不如此之简单呢?”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发生新的变化的可能。”谷老爷子立即回答,“我儿子被冤屈地当卖国贼处死之后,他的骨灰我一直带着,我后来是将他葬在本市近郊的,现在我要去向他说:一切都过去了,木小姐,我们也应该再见了。”

  木兰花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未曾讲出来。

  她望着谷老爷子和谷家驹两人,沿着马路,渐渐地远去,她好几次想要将他们两人叫住,再问谷老爷子几句话的。但是她终于忍住了未曾出声。

  她呆了不多久,便信步踱进了附近一家十分幽静的咖啡室,要了一杯黑咖啡,用铜匙慢慢地搅着糖,她正在出神地思索着。木兰花所首先考虑的,是谷老爷子告诉她的故事,究竟是不是可靠。这一点,木兰花想了没有多久,便确定是可靠的。

  因为谷老爷子在传说中,是个极其正直的人,木兰花和他见了两次之后,印象也是如此,再加上谷老爷子讲述这件事情时沉痛的神倩,处处都表示他向木兰花说的是真话,他的话,是完全可以相信,绝对不是随意捏造出来的。

  木兰花肯定了这一点之后,觉得问题更难以明白了。如果博物院中的凶案,正如谷老爷子所说,是赵进杀了陈三,而柯一梦又杀了赵进的话,那么那幅织锦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光是织锦不见了,事情或许还不值得研究,但事实上,却是档案室中,有关这幅织锦的资料,也一起不见了。这便大大值得研究。

  然而,在谷老爷子的话中,却找不到一点可供研究这件事的资料。而且,还有一件最令人难以解释的事情,那便是:穆秀珍发现了赵进的尸体之后,她和一个博物院中的职员,曾经看到过陈三!木兰花直到如今,还是肯定那是一个人化装成陈三的模样的。那么,这个化装成陈三的是什么人呢?

  木兰花隐约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全案的关键。

  只要弄清了这个人是谁,整件事便可迎刃而解了。但是如今令人所不解的是,根据谷老爷子的叙述,是绝不应该有这个假扮陈三的人存在的。

  当然,柯一梦可以在杀了赵进之后,再假扮陈三的,但是这里又有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柯一梦的目的何在?其二是柯一梦的身量很高,要他去假扮陈三,无论面部的化装何等巧妙,却是会轻而易举地给人看出来的,那个假扮陈三的人不是柯一梦。

  木兰花呷了一日浓浓的咖啡,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曾经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像这样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令得人似乎瞎子在迷魂阵中摸索一样,以为有了些头绪,但是结果却又堕入了更深的疑阵之中,那却是不多见的。

  木兰花正在深思着,突然,咖啡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这家咖啡室的生意十分清淡,是以有人一推门进来,也引起了木兰花的注意,木兰花不经意地抬起头,向门口看了一眼。

  然而一看之下,她却为之一怔。

  推门进来的人,竟是柯一梦!

  从柯一梦的脸色,和他急匆匆的步伐看来,可以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变故。他一进来,便在柜面上拿了电话。

  木兰花的座位在咖啡室的里面,而咖啡室中的光线,又是十分黑暗,她是不怕柯一梦会发现她的,她一见柯一梦拿起了电话,便连忙自口袋中取出了一只如同打火机也似的东西,放在桌面上,那东西有一只耳机,可以塞在耳中的。

  那是超小型偷听仪,可以听到在一百公尺之内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声音。而且其中还有极其精巧的录音设备,可以在因为环境太吵闹时,将声音记录下来,慢慢地去研究细听,木兰花塞上了耳机,也拨动了录音机的钮掣,使之开始工作。

  然而她的动作却慢了一步,当她塞上耳机的时候,柯一梦已拨完了电话号码了,微声波扩大装置的录音机,未能将柯一梦拨动电话键盘转动的声音记录下来。

  要不然,木兰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他的电话是打给什么人的了。这时,她只听得柯一梦低沉的声音在问:“怎么一回事?”

  和柯一梦在讲话的那个人讲了些什么,木兰花自然无法听得到,但是她却可想而知,那边的人,一定在嫌他大惊小怪。

  因为柯一梦立时道:“还说我大惊小怪,高翔带了一大批警员来捉我,如果不是我见机,我几乎被他逮住了,你究竟又闹了些什么事?”

  等到木兰花听到了柯一梦的这几句话时,她全身的神经,都为之紧张了起来!高翔去抓柯一梦?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博物院中新发生的案子十分严重了!过了片刻,又听得柯一梦道:““那你也做得太过份些了,我们怎么会面?今天晚上九点钟,在老地方?好的,你可得准时到,本来,咱们将老家伙骗过去,就可以没有事情了,你却又来节外生枝,看你有什么办法来只手遮天!”

  柯一梦一讲完,便放下了电话匆匆向外走去。

  木兰花几乎来不及思索,连忙放了一张钞票在桌上,也跟了出去,当她推开咖啡室门的时候,看到柯一梦正转过街角。木兰花没有时间来易容化装,她只好小心从事,采取较远的距离,跟了上去,她的脑中,更是紊乱到了极点!

  她脑中新的紊乱,是柯一梦的那个电话带给她的。柯一梦是在和谁通电话?

  柯一梦说:将老家伙骗过去,就可以没有事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谓“老家伙”又是什么人,难道是谷老爷子?

  木兰花虽然竭力想替心中的无数疑问找出一个答案来,但是她却始终不得要领,她想先和高翔通一个电话,问问他博物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却抽不出时间来,因为她需要紧紧地钉着柯一梦,疑团虽然仍包围着她,但如今,她总可以肯定一件事:柯一梦在这件事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而那个和他约了今晚九时,在“老地方”见面的那个人,可能更加重要,木兰花是万万不能够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霓虹灯已发出了诱人的彩色。柯一梦似乎只为打发时间,而毫无目的地在走着,他甚至进了一个电影院。

  但是当木兰花也购票入座,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打瞌睡。木兰花耐着性子等着,到八时三十分,柯一梦不等电影终场,便走出了电影院。

  木兰花在电影院中,已进行了最简单程度的化装。当然,她随身所带的东西,不可能进行巧夺天工的易容,但是都也使得她变成了一个扁脸斜口,看来带着几分邪气,不像是正经人的女郎了。

  在夜晚,如果不是近,是很难看出那便是经过了化装的木兰花的。

  既然经过了化装,木兰花就算离得柯一梦近一些,柯一梦也不会觉得了,离开电影院之后十分钟,柯一梦来到了一间大酒店的大堂中。

  那是一座本市十分知名的酒店,它以高和豪华著名,柯一梦进入电梯,木兰花大着胆子跟了进去,柯一梦并未曾对她特别注意。

  一进电梯,木兰花便听得柯一梦对电梯司机道:“顶楼。”

  木兰花则沉声道:“十三楼。”

  电梯中还有一对肥胖的外国夫妇,四个人之间,自然谁也不说话。木兰花的心中十分紧张,因为她和她所跟踪的人,隔得如此之近!

  这座酒店一共是十五楼,木兰花之所以说她要上十三楼,只是避免柯一梦的起疑,十三楼和顶楼,只不过两层之隔。她可以在出了电梯之后,轻而易举地赶上顶楼去的!

  电梯迅速地向上升着,在九楼,那一双外国夫妇,走了出去。电梯之中等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木兰花踏前一步,先站到电梯门口。

  这样,表示她就要出电梯去,而且她还可以背对着柯一梦,那样当然更不容易为柯一梦觉察。到了十三楼,木兰花跨出了电梯。

  她在电梯的门口,略站了一站。

  她站一站的目的,只不过是在阻延时间,等候电梯门关上,而她一听到了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她立时以极快的速度,向楼梯上冲去,她冲上了两层,到了顶楼,在她刚到顶楼之际,便听到了电梯门开动的声音,木兰花身子一侧,贴墙而立。

  只见柯一梦从电梯中跨了出来,他也在电梯门口,略停了一停,木兰花看到他的神态,似乎相当紧张,他停了没有多久,竟向楼梯口走来。

  这是木兰花所绝对意料不到的,她正躲在楼梯口上,她以为柯一梦既然到这里来,是来会晤一个人的,那么他当然应该在顶楼的某一间房间之中,和那人相会,何以会向楼梯口走来?莫非自己的跟踪功夫,竟如此拙劣,早已被他发现了么?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木兰花实是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她连忙向下跃去,跃下了五六级楼梯,借着楼梯转角处的阴暗,隐藏了起来。

  柯一梦来到了楼梯口子上,又停了一停。

  木兰花屏气静息,注意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剎耶之间,木兰花明白了,她知道柯一梦和那人约会的“老地方”,并不是这里豪华酒店的一间房间,而是这座酒店顶楼之上的大天台!

  木兰花一想通了这一点,便知道自己的跟踪,绝未被人发现,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柯一梦已来到了通向天台的门前,他正以一柄钥匙在开着门,门几乎立即应手而开,木兰花看到柯一梦走了进去,又顺手将门关上,木兰花看看手表,是八时五十五分。

  离开约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那另一个人是不是已经到了呢?

  木兰花决定继续等着。因为那另一个人可能还没有来,那么自己如今所在的是有利地位,可以将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木兰花已经料定这个人是这件怪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只要能够见到这角色的话,那么一连串的怪事,便可能有答案了。

  就算那另一个人,早已在天台上等着柯一梦,那也不要紧的,他们的会面,不会那么快便结束,一到九点,自己再可以上天台去察看究竟的。

  时间慢慢地过去,楼梯上十分寂静,也十分阴暗。

  木兰花本就是为了一件十分神秘的事情来的,这时的气氛,也令得她觉得不寻常,她想考一考自己的智力,想在那人还未曾出现之前,想出那是什么人来。

  然而,木兰花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耐着性子等着,很快地,五分钟过去了,她腕上的手表正是九时正,木兰花仍末曾看到有任何人上天台去,但是就在这时唳,她却隐隐听得天台之上,传来了一下十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黯哑,也相当凄厉,听来像是一个人,正在张口呼叫,但是却又突然被人紧扼喉咙一样。

  木兰花猛地吃了一惊,身形快捷得像猫一样,向上面窜了上去,天台的门,只不过是虚掩着,木兰花一伸手,就推开了门。

  门才一推开,眼前的情形,就令得木兰花呆住了。

  天台上面,竖立着巨大的霓虹灯招牌,浓烈的颜色,照得天台上色彩纷呈,紫色、红色、绿色、黄色的光影交织着,使得整个天台,变成了一个奇异的,充满着诡异色彩的地方,又像是童话中的境界,也像是古代魔术的工作室。

  而就在那充满魔幻色彩的天台之上,一个颀长的人影,正在摆着手,发出那种沉重而凄厉的声音,身子也在颤动着,看来像是在跳新式的热舞。

  但是他当然不是在跳舞。

  木兰花才一推开门,那人便抬起头,向木兰花望了过来,他的身子,恰好在一片绿色光芒的笼罩之下,所以当他抬头向木兰花看来之际,他的面上一片惨碧色,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如此之大,以致看来像是眼珠随时可以脱离眼眶一样。

  而他的口,则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地张翕着。

  这个人整个神情,说不出来的可怖,他简直已不像是一个人,他的样子,连得一向胆大的木兰花,也不禁为之陡地一怔。

  但木兰花立即看出,那人是柯一梦。

  木兰花更看出,柯一梦遭到了意外。

  木兰花立即向前奔去。

  她奔到了离柯一梦还有五六码远近的时候,鼻端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味,那是氰化物独有的杏仁油味道,木兰花更可以料到,柯一梦是中了毒!

  柯一梦当然不会是自杀的,他来到这里,是约了一个人,而他在事前,还曾和这个人通过电话,在电话中,他责备那人“弄坏了”事情。

  即便是再没有推理能力的人,也可能推断出,柯一梦中毒,正是那个他要约见那人所下的毒手,那人是早在天台上等着柯一梦的了!

  木兰花这时候,已没有时间去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在柯一梦一上天台的时候,便立即跟了上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柯一梦便不会遭毒手了。

  木兰花连忙再跨一步,将柯一梦扶了起来。

  柯一梦望着木兰花,喉间继续发出那种声音,他似乎认出了木兰花,但是他中毒已深,氰化物又是最毒的毒物,他已经丧失了讲话的能力。

  他只是勉强扬起手来,向天台的一角一指了一指。

  木兰花随即循他所指看去,只见天台的边缘之上,有着一只铁钩,那铁钩在略略地移勋着,木兰花一看到这情形,便立即想到,那铁钩是连着一道绳子的,而绳子上正有人在攀悬,所以钩在天台石栏上的铁钩,才会在颤动着的。

  木兰花连忙放下了柯一梦,一个箭步,向前窜了出去,她到了石栏之旁,向下看去,果然如她所料,有一个人,已沿着一条绳索在向下落去,那人的下半身,已经进了十五楼一间房间的窗子,但是上半身都还露在窗外,正准备潜进去。

  木兰花陡地叫道:“喂,你!”

  那人的身子猛地一震,连忙抬起头来。

  那人一抬起头来,便和木兰花打了一个照面。

  木兰花在天台的石栏上俯身下望,而那人则在十五楼的窗口上抬头向上望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英呎的。

  木兰花可以将那个人的脸面,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丑得难以形容的汉子。

  而木兰花在一瞥之间,便立即肯定,那人就是博物院中的聋哑人陈三——当然他只是化装成为陈三的一个人,也就是这一连串神秘事件的主角!

  木兰花一扬手,道:“别动!”

  可是那神秘怪人,却向木兰花咧嘴一笑,身子向下一滑,已滑进窗口去了,木兰花自衣袖之中,射出了几枚小针——那些小针中,含有强烈的麻醉剂,使得被射中的人,在半分钟之内便昏迷不醒,至少要半小时,方能够略有知觉。

  然而,木兰花那几枚小针,显然都未曾射中那人!

  因为那人滑进了窗子之后,那段连着铁钩的绳索,突然扬了起来,脱离了天台的石栏,那当然是不给木兰花以追踪的机会。

  然而木兰花却就在此际,毫不犹豫地跨过了石栏!

  在石栏之外,只有五吋宽的一道石檐,可以勉强站住身子,而在那五吋之外,便是接近两百呎的地面,人若是跌了下去,那实是不堪设想的!

  但是,木兰花胆大包天,她在石檐上略站了一站,立即身形一矮,又向下滑了下去,当她身子下滑之际,她双手已抓住了石檐,那样一来,她的双足,已经可以构到刚才那神秘人物滑进去的窗子。窗子已经被关上了,木兰花足尖碰到的是玻璃。

  接下来的,是最危险的一个动作了。

  木兰花双足在玻璃上猛地一蹬,“哗啦”一声响,玻璃被她镶着铁尖的鞋子蹬碎了,木兰花整个人,也就着那一蹬之势,在玻璃的破洞之中,穿身而过,她的身子在穿过玻璃碎洞之际,并没有受伤,只不过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

  她穿过了窗子,人已到了房间中

  她立时就地一滚,滚开了几步——她几乎是在锋利的碎玻璃上滚过去的,但是她却并没有受伤,那全是她对全身肌肉控制得宜的原故。

  在夜总会中,我们时常可以看到一种杂技表演的人,赤着双足,自高处跃下,跃在一堆碎玻璃上,而他的双足可以安然无损。印度的苦行僧,可以睡在钉床之上,这也全是对肌肉控制得宜的原故。

  木兰花滚出五六呎,到了一张沙发的后面。

  她沉声道:“好了,你逃不走了。”

  房间中十分黑暗,天台上的灯光,只有一小部份射了进来,却并不能使人看清东西,木兰花叫了一遍,没有人回答。

  她估计自己和那神秘人物,先后从窗中进房间来,前后相差,至多也不过一分钟而已,难遗那神秘人物已经夺门而走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神秘人物,有什么时间来卸下他的化装呢?他总不能用这种可怖的样子来租这间房间的,当然他也不能用那种可怖的样子离去,因为那太受人注目了。

  木兰花正在想着,突然,房门“蓬”地一声响,被人一脚踹了开来,走廊中的灯光,立时射进了房中,这是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套房。

  在房门口,站着两个男子。

  那两个男子站立的姿势,便给人以身手矫捷的感觉,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枪,同时喝道:“快举起双手,放弃抵抗!”

  虽然背着光,但是木兰花还可以看到,那两个男子中,左面的那个,是她所认识的,那人叫梁光,是一个私家侦探。

  梁光会在这时候出现,当然他是受雇于这家大酒店的私家侦探了,而他之所以会踹开了房门,当然是有人去通知他,房间内有了“盗贼”的原故,而那个通知他的人,自然就是先木兰花进房一步,并且立即离开了房间的那个神秘人了!

  观乎他不但立即离去,而且还去报告了酒店的侦探这一点,这个神秘人物行事之镇定,当也可见一斑!

  木兰花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已走远了,自己如今可做的事,只是从酒店方面,多了解一下那神秘人物的外貌行动了。

  木兰花并不是容易被失败压倒的人,这时,她无疑地是失败在那个神秘人物之手了,因为她早已知道柯一梦会和一个神秘人物会面,她又一直跟踪着柯一梦,而这个神秘人物还是对柯一梦下了毒手,而且,木兰花虽然见到了那人一眼,却仍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不过肯定了那人是扮成聋哑人陈三的样子而已。

  木兰花略想了一想,便从沙发后面站了起来。

  “别动!”她才一站起,门口两个男子便齐声呼喝。

  “梁光,”木兰花笑道:“那么凶作什么?”

  左边的那个男子,震了一下,立时向前踏了一步,“拍”地着了灯,本兰花也已笑着向前走去,道:“不认得我了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梁光的面上,充满了疑惑。

  “一时之间,也难以和你讲得明白,你先说,你们两个人冲进来,是做什么的?”木兰花又坐了下来,仰着头问他们。

  “这里的住客报案,说是有人越窗而入。”

  “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中年人,面且黝黑,身子并不十分高大。”

  “他在那里?”

  “他就在走廊中——”梁光刚讲了一句,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已突然叫了起来,道:“他不见了,他已经不在了。”

  “好了。”木兰花站了起来,她已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她只是吩咐梁光:“天台上有一具尸体,杀人凶手就是这间房间的住客——那可能是他近几天来的第四次谋杀了。你在这房间中搜集指纹,再将旅客登记簿中那人的签名交给警方,是你通知警方,还是我通知?”

  “我来通知好了!”梁光听了木兰花的话之后,不免慌了手脚。

  木兰花出了房间,走到了电梯门口。

  不一会,电梯便到了,木兰花跨进了电梯,就向电梯司机问道:“刚才可是有一个面日黝黑的中年人下楼去?”

  “是的,他还叫我带到酒店的安全部去投诉,”电梯司机笑了笑,“看来他很神经质,说是有人从窗中爬进了他的屋子!”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电梯司机的判断,当然是大错而特错的。那人非但不神经质,而且还镇定得出奇,他自己刚在酒店的天台中干了一件凶案,却还向酒店的保安人员去投诉,在他的房间之中,有了“越窗而进的窃贼”!梁光和电梯司机的描述,都说这人是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

  但木兰花知道这是靠不住的,她已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是用一种玻璃纤维的面具,来改变自己容貌的,那比化装快捷得多。

  但是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借着科学的工具而得到暂时的改变,一偭人的声音要令之改变,却又不是容易做得到的事。

  只可惜电梯司机和梁光,他们对那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根本没有丝毫的怀疑,是以那中年人的声音究竟是怎样的,他们也根本记不起来了。

  木兰花一面沉思着,一面走出了酒店。

  她的心情十分沉重,这一连串的怪事之中,有一个人在主谋,找到了这个人,一连串的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个人,已和她有了见面的机会,可是终于被他溜走了。若不是酒店的侦探,恰好是自己所识的梁光,那还得费一番手脚,才能脱身哩!

  木兰花沿着马路,踽踽地走着。她又将所有的事,从头至尾地想了一遍,当然,她也将谷老爷子的话,又细想了一次。

  她发现在谷老爷子的叙述之中,完全未曾提到那一幅失了踪的织锦。本来,自己也以为那幅织锦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如今事情越来越是扑朔迷离,在已经发现的一些线索之中,难以寻得出解决怪事的可能来,那只有再重新考虑本来不值得考虑的事情了。

  谷老爷子是刚从外国回来的,而谷老爷子将调查他儿子叛国的一事,嘱托了柯一梦和陈三两人。如果说,柯一梦,或是陈三,要欺骗谷老爷子,说他们已发现了证据,证明谷老爷子的儿子是被人陷害的,那谷老爷子一定深信不疑的。

  因为谷老爷子一直不信自己的儿子会私通敌军——虽然木兰花根据谷老爷子的叙述,觉得他儿子可能真是个叛徒——那么谷老爷子一定会从外国回来。然后,柯一梦随便捏造一人,说这个人便是诬陷他儿子的人,谷老爷子当然也会相信的。

  那么,柯一梦便可以先杀了陈三,再杀了那个人,而说那个人杀了陈三,自己又杀了那个人,为了陈三和谷老爷子报仇。

  以谷老爷子过去的声名而论,警方在凶案发生之后,真是可能接受谷老爷子的意见,将这件事列为悬案的。

  自己不是已经劝高翔不要再追究了的么?

  如果自己的推测不错,那么这一切事,全是一件极大的阴谋,谷老爷子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来做警方不要追究这件事的挡箭牌!

  而这件阴谋,当然不是柯一梦一个人进行的。

  柯一梦还有一个“合伙人”,就是那个神秘人物,这神秘人物在和柯一梦合作,杀了陈三,赵进之后,又杀了一个人——博物院的资料员。

  这使得柯一梦大为不满,认为本来可以平息下去的事情,又重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所以他便和那人见面,结果,却遭了毒手。

  木兰花想到了这里,在街道的转角处,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橱窗之前,停了下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在浏览橱窗中所陈列的五花八门的货色,但是实际上,她却仍然是在深思着。

  她想:自己这些推断,如果不错的话,那么,已可得出如下的结论:

  (一)不论谷老爷子的儿子是不是叛徒,这是一件早已无法追究的往事,但柯一梦和人利用了这件往事,利用谷老爷子来作恶。

  (二)柯一梦和一个人合作的。

  (三)凶案连二接三,发生在博物院中,可知事情和博物院有关,简言之,可能和失踪了的那幅印加帝国的古织锦有关。

  这是三个结论,还有两个问题是悬而未决的:

  (一)制造凶案的目的何在?

  (二)和柯一梦合作的神秘人物是谁?

  当然,这两个问题,如果有了答案的话,那么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木兰花抬起头来,她紊乱的思绪,总算整理出了一点头绪了。

  就在她一抬头间,她突然看到,在百货公司里面,有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正在向她注视着,木兰花呆了一呆,那中年人立即转过头去。

  木兰花立即走进了百货公司,偏偏公司中的顾客,十分拥挤,木兰花虽然以最短的时间,挤到了刚才那中年人站立的地方,但是那中年人却已不在了,木兰花沿着公司上下转了一转,也未曾再发现那个中年人,她当然不能肯定那个中年人,就是“神秘人物”,但是他为什么盯着自己呢?

  木兰花出了百货公司,便召了一辆的士,回到家中去,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时,高翔正在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

  高翔一看到了木兰花,便怪叫了起来:“你到哪里去了?唉,我实在急死了,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秀珍自称去追踪凶手,但是一去无踪,到现在也没有下落,你又不回来,我……”

  他没有再讲下去,因为木兰花镇定地望着他,使他更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他停了一停,苦笑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可话长。”木兰花坐了下来,皱起了双眉,“秀珍去捉凶手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有!”高翔搓着双手。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高翔一把抓起了电话,听了一句,便“啊”地一声,道:“快放她出来,唉,这像是什么话,快!快!”

  他放下了电话,苦笑了一下,道:“秀珍给人们当作了女疯子关进神经病院去了,好了,你们两人,总算都有着落了!”

  “高翔,”木兰花不禁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保护者的?”

  “兰花,”高翔红着脸,“你去见那姓谷的老东西,有什么结果,为什么我立时率队前去,只见到了柯一梦,你已不在了?”

  “谷老先生和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我推断他是受了人的利用,利用他的是柯一梦,但是柯一梦却也死了。”

  “柯一梦死了?”高翔骇然问。

  “是的。”木兰花将大酒店中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断,向高翔约略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如今要做的事,便是找那个神秘人物!”

  “是的。”高翔点了点头,“可是我也有一个发现,我在那幢古老大屋的一个保险柜中,找到了半张相片,你猜相片上的人是谁?”

  木兰花还未曾回答,穆秀珍的声音,便已从门外响了起来,叫道:“是大头鬼,落水鬼,吊死鬼。”她一面叫,一面怨气冲天地奔了进来,她身上还穿着精神病院的白色病服,一进来便坐了下来,然后又立即站起,叫道:“我要放火将精神病院烧了!”

  木兰花望着她一笑,道:“如果你真去放火的话,那你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了。快别胡闹了,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

  穆秀珍想想自己的遭遇,虽然可气,但却也十分好笑,她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算是我倒霉罢了。”

  木兰花望着穆秀珍摇了摇头,道:“那半张相片上的是什么人,我可猜不到,你说吧。”

  穆秀珍刚才在门口是听到那句话的,她怪叫道:“让我来猜,我猜那半张相片上的人,是死了的聋哑人?赵进?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连猜错了几次,未能猜中,索性撒起赖来,她不认识的人太多了,她以为这一次一定可以猜中了。

  怎知道高翔摇头道:“不,他是张伯谦院长,你是认识的!”高翔取出了那半张相片来。放在咖啡几上,木兰花立时全神贯注地看着。

  穆秀珍闹了一个小狡狯,但仍然未曾猜中照片上的是什么人,她赌气不再出声,也不去看那张相片,自顾自上了楼。

  木兰花望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道:“张院长看到过这张相片了么?”

  “看到过了,他说这是在多年之前,摄于南美洲秘鲁,处于沙漠中心的一个山谷中的,那时他正从事印加帝国文物的研究。”

  “印加帝国文物……”木兰花自言自语着:“那么,在他身边,应该有一个人的,这个人已经被撕去了,那个人是谁?”

  “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张院长却说,在他的身边,是没有人的,那张相片,根本只是他一个人照的,并不是和别人的合照。”

  木兰花又拿起照片来,仔细地看看,她又顺手拿起一具放大镜来,察看了约有三分钟之久,才道:“张院长是在说谎。”

  “说谎?”高翔不禁愕然。

  的确,本市的博物院院长张伯谦博士,是世界知名的学者,将这样一个学者的名字,和“说谎”两字连在一起,那是难以想象的。

  “他是在说谎。”木兰花却十分肯定,“我相信他一看到这张照片,就立即知道他身边的那一个是什么人了,只不过他不肯说而已。”

  “你何以如此的肯定呢?”高翔不能不表示怀疑。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两个人合拍一张相片,通常两个人都是站得十分近的,要在照片上剪去一个人,而不损及另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我敢断定,那张院长之外的另一个人,当时是穿着深色的衣服,你看,在张院长的身边,还有些深色的边缘,那就是另一个人了。”

  高翔接过了照片,仔细地看了一看,他不得不佩服木兰花观察的精细,他疑惑地抬起头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还不知道,你这张相片既是从那幢古老大屋中得来的,我想多少有点关系,如今我正在致力寻找那个神秘人物——”木兰花顿了一顿,心中忽然一动,“难道那神秘人物,就是这个被剪去了的人?”

  连木兰花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高翔自然也是一片惘然。两人默默地相对着,穆秀珍却又在这时,“蹬蹬蹬”地走下楼来,她已换了衣服,一下来就直冲大门口,准备出去。

  “秀珍,”木兰花忙叫:“你到哪里去?”

  “我要去查凶手。”穆秀珍神气活现地说。

  “秀珍,你先过来,那另一件凶案又是你发现的,你将详细经过向我们说说。”木兰花向她招着手,柔声地说。

  穆秀珍又兴奋了起来,她在高翔和木兰花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将她如何大着胆子上三楼检查,那胆小的警员忽然看到聋哑人的“魂魄”,她如何冲到门前去开鎗,以及追拿凶手,被人当着是神经病患者等的情形,兴高采烈地讲了一遍。

  等到穆秀珍讲完,高翔和木兰花两人,互望了一眼,齐声道:“这样看来,一定是他了。”

  “谁?”穆秀珍急忙问。

  “当然是那个假扮陈三的人了。”高翔答。

  “呸,”穆秀珍撇了撇嘴,“那还用说么,谁不知道是那个家伙啊,可是那个家伙又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么?可有线索么?”

  “唉,”木兰花叹了一口气,“我已几乎可以将他捉住了,但结果还是给他走脱,我还是要设法和谷老爷子去见面——”

  “我看不必了。”高翔摇头道:“既如你所说,这老头子是被人利用的,那么他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中,看来十分重要,事实上却无足轻重!”

  “错是不错,但至少在他的口中,我们可以知道有可能利用他的,除了柯一梦之外,还有什么人,这就利便得多了。”

  “可是,”高翔抬起头来,“这个可怜的老人,已经以为自己的儿子得到了清白,如果他知道自己被利用的话,岂不是又要伤心?”

  “你说得对。”木兰花站了起来,来回踱着,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木兰花拿起电话,听了一下,交给了高翔。“找你的。”

  高翔拿过了电话,“嗯”地一声,道:“怎么样,噢,是,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作了检查——”他转过头来,“警方在查柯一梦的尸体。”

  木兰花点了点头,高翔继续听着电话,突然他“啊”地一声,道:“在死者的手中,有一角织锦?是,很重要,小心保存。”

  高翔放下了电话,道:“死者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用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他五只手指拉了开来,而在他的手中,握着一角织锦——我几乎可以肯定,那织锦一定是博物院中失去的那一幅中撕下来的,可能柯一梦在临死之前,和那个神秘人物争夺过这一幅织锦。”

  “晤。”木兰花只是这样地回答了一声。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沉思之中,她已经想到过,那幅南美洲古印加帝国的织锦,和一连串的怪事有牵连,但是都还没有具体的证明,如今,证明已经有了,如果不是这幅织锦和一连串的怪事有关的话,何以柯一梦的手中,会紧握这幅织锦?

  但是,虽然有了证明,事情还是茫无头绪的。

  高翔怔怔地望着木兰花,好一会才道:“兰花,你可有新的概念么?难道真的要将这一连串的事,当作悬案?”

  “当作悬案?”木兰花喃喃自语,突然之间,她心中一亮,道:“我看,谷老爷子和张院长雨人是相识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高翔不知道她何以忽然会问起这样一句话来,而且这个问题,他也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感觉,是以他仍是怔怔地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来回地走着,道:“我记得,谷老爷子曾经说,他不想到博物院中去,因为他十分讨厌博物院中的一个人,而聋哑人陈三能够在博物院中做工,你不认为这是谷老爷子介绍陈三去的么?”

  高翔越听越是莫名其妙。

  穆秀珍也瞪大着眼晴,难以出声。

  “你们两人,曾经被谷老爷子拘留过,张院长也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木兰花俯身,一字一顿,慢慢地问着。

  “是,但我们是在离开那幢古老大屋时才见面的,在屋中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见到他。”高翔将当时的事实,讲了出来。

  “那就对了,张伯谦博士和谷老爷子原是认识的,两人之间,可能还有过龃龉,总之是有过不十分愉快的经过就是了。”

  “或许是,”高翔摊了摊手,“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们是相识的又如何呢?”

  木兰花也摊了摊手,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如今,包围在我们四周的,是无数谜团,我们必须抓住每一个可抓住的线索,循着这个线索找下去,可能找到一定的结果,也可能是一无所获,但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高翔苦笑了一下,木兰花的话,常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张院长和谷老爷子是不是相识,这一点在高翔看来,却是绝无作用的。

  木兰花来回踱了几步,又道:“高翔,你可以回去了,你去详细研究柯一梦手中的那半幅织锦,暂时别到博物院去。”

  “兰花姐,”穆秀珍抢着道:“不到博物院去,怎么能查出这一连串怪事的来龙去脉来?”

  木兰花向高翔点头示意,高翔即告辞。

  高翔走了之后,木兰花才在穆秀珍的肩头之上,轻轻一拍,道:“我要去见张院长,你在家里等我的电话,我随时都可能打电话回来的,你千万不要乱走!你也疲倦了,还是休息的好。”

  “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敢到博物院去?你去一次,博物院就出一次凶案,要是再给你发现一次凶案的话,高翔要怀疑你就是凶手了!”木兰花打趣地说。

  “他敢!”穆秀珍叫起来,彷佛是真的一样。

  “好了,上楼去吧,我还要化装,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动机不明的凶案而已,以后有更惊险的事,我再带你一起去好了。”

  穆秀珍的心中,虽然不愿,但是却也扭不过木兰花,只得嘟着嘴,闷声不出,倒在床上,却又故意睁大着眼晴,表示她在生气。

  但是,二十分钟后,当木兰花化装妥当之后,经过卧室之际,却发现穆秀珍早已睡着了。木兰花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拨动了门柄上的一个钮掣,这样,任何人只要一推这扇门的话,穆秀珍的床头,便会有一阵震荡将她震醒的,她就可以预防了。

  木兰花轻轻地下了楼,出了大门。

  这时,早已过了午夜了。

  黯淡的街灯,照在木兰花的脸上,木兰花这时,已不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了,精妙的化装,使她变成了一个面目粗糙的中年妇人。

  她急速地沿着公路走着,等到走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时了,在市区的边缘上,她截到了一辆的士,来到了博物院。

  庞大古老的博物院,在黑暗之中看来,分外神秘,门口两盏灯,在黑暗中发出昏黄色的光芒。张院长是住在博物院中的,木兰花早已打听清楚了,她在博物院的大门。,略停了一停,便像是幽灵一样地闪进了博物院旁的小巷之中。

  凌晨时分,是一个城市一昼夜之中最静的时候,当木兰花身形闪进了小巷之后,更是静到了极点,木兰花在小巷中,向前走了十来步,便抬头向上看去。

  博物院在靠小巷的一面,有着不少窗子,但每一个窗子是黑沉沉地,木兰花根据穆秀珍的叙述,抬头向三楼的窗子浏览着。

  她很快地就找到了聋哑人陈三房间的窗子,那是在水喉管旁边的一个。木兰花夤夜前来博物院的目的,是想会见张院长。

  她不想这次会见有任何人知道,是以她必需偷进博物院去,突然在张院长面前出现。聋哑人陈三已经死了,从他的房间中爬进去,那是保证可以不被人发觉的,所以她才在这个小巷之中,选定了这个窗口,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窗子虽然上着栓,但木兰花只是以极短的时间,便轻轻地打开了窗子,跃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小的小房间。

  房间中暗得可以,木兰花才一跃进了房间,便肯定房间中并没有人,但是她却感到有一股极其阴森的气氛,笼罩着自己。

  木兰花想起这间房间中曾发现过死人,和房间外走廊上的那些古埃及的木乃伊,突然之间,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十分诡异的感觉来。

  她停了一分钟,才轻轻地向前走去。

  到了门旁,门是虚掩着的,因为门锁已在日间被穆秀珍击坏了。她轻轻地拉开门,走廊之中,一团漆黑,黑得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在那几具铜棺之旁,却又隐隐有几点绿幽幽的光芒在闪烁着,虽然没有一点怪异的声音,这情形也不禁令人毛发直竖。

  木兰花又停了一停,她不禁为自己刚才心中兴起的那一阵恐怖之感而觉得好笑,铜棺中是木乃伊,那么在铜棺附近有一些磷火,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博物院员工的宿舍是在二楼的,木兰花沿着漆也似黑的走廊,向前走去,到了楼梯口子上,正准备向楼下走去之际,忽然听得在一间陈列室中,突然发出了“拍”地一聋响!那一下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听来,十分之清晰!

  木兰花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她陡地后退了一步,贴墙站定,循着声响的来源,向前用尽目力地仔细看去。

  她可以断定,那一下声响,正是由那间陈列那幅失去了的织锦的陈列室中发出来的,但为什么一下声响之后,便没有声息了呢?

  是不是一只野猫闯了进来,造成了一下声响,使得自己神经过敏呢?还是在那间陈列室中,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在进行呢?

  木兰花停了两分钟左右,以极轻极轻,猫一样的步法,向前走去,她本来是准备来到了陈列室的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上一听的。

  然而,当她来到了门前的时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门把上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得”地一声,那扇门竟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这是极其突然,木兰花事先是绝未意料到的事情!

  那扇门才一拉开来,木兰花便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由于极端的黑暗,木兰花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人,她只不过看到在黑暗之中,朦胧地站着一个人。木兰花知道,自己既然看到了对方,那么对方当然也看到了自己,再想要避开,是来不及的了,但由于黑暗,对方也一定看不清自己是谁。

  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凝立不动,静以待变,遣是最好的办法,木兰花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等那人发话。

  那人当然也看到了木兰花,他也呆立着不动。

  剎那之间,木兰花的心中,不知道泛起了多少问题来,那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他在博物院三楼的陈列室中干什么?

  木兰花和那人僵持了半分钟——虽然只是半分钟,但是这半分钟却长得出奇,令得木兰花的手心之中,也湿腻腻地在出汗。

  半分钟之后,那人开口了。

  那是一个黯哑的,低沉的,几乎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的声音,道:“你来早了五分钟,做我们这一行,是不能心急的。”

  木兰花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仍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对方却显然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大约是在五分钟后要与他相会的。

  木兰花也以含糊的声音,“嗯”地一声。

  她一面含糊地回答,一面心中在盘算着,若是那人再和自己说话的话,自己如何回答,还是出其不意地将那人击倒再说。

  她正在犹豫着,那人又开了口,道:“东西在老地方,你去取吧。”那人一面说,一面已经向前走来,身子竟在木兰花的身旁擦过。

  在那一瞬问,木兰花心中的思潮起伏,也已到了极点!

  她这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人击倒,是不是应该那样做呢?还是听凭那个人离去,等待五分钟后,另一个人到来,再来发难呢?

  是眼前这个人重要呢?还是五分钟之后要来的那个人重要呢,自己大可以先击倒了那人,再静静地等候另一个人,这样是不是行得通呢?‘

  那人在木兰花身边走过,只不过是一两秒钟之间的事,木兰花实在没有可能多作考虑,而她心中,已然可以肯定,那个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怪客,一定和连串怪事,有着密切的关系,若是放他离去,只怕以后再也没有和他相见的机会了。

  姑不论他是不是那个假扮陈三的神秘客,还是先将他擒住了再说!是以木兰花连忙一缩手,手肘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背心。

  那人“哼”地一声,身子猛地向前,跌出了半步。

  木兰花旋风也似地转过身手,重重地一弯,劈在那人的后颈之上,那人第二下呻吟声还未曾发出来,“咕咚”一声,便已跌倒在地上了。

  木兰花知道自己这一掌,至少可以使得那家伙昏过去半小时左右,她便拖着那人的一条腿,拖进了那陈列室,她又耐着性子等着。

  然而,她立即知道,那个本来应该在五分钟之后出现的人,是不会再出现的了。因为二楼的电灯突然亮了,那显然是木兰花刚才击倒那人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二楼的人,同时,二楼有好几个人的呼喝声传了上来:“上面是什么人?”

  那几个人的呼喝声,听来虽然粗壮,但木兰花却也听得出呼喝的人,声音之中,带着十分惊恐的味道,声音有一点发颤。

  发出喝问声的,当然是住在二楼员工宿舍中的人了,紧接着,木兰花又听到二楼人聋鼎沸,七嘴八舌,讲话的人越来越多了。

  木兰花知道人一多,一定会有人大着胆子上三楼来察看的,她连忙拉着那个被她击昏的人,到了陈列室的一角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她自己也隐了起来。同时关上了那扇门。果然,不多久,便听到有脚步声传了上来,有人打开了门。

  电筒光闪闪射了进来,但只是随便转了一转,根本没有人进来,接着又有人道:“没有什么人,只怕野猫跳进来了吧。”

  有的道:“别搅了,明天起,杀我头也不再在这里住了,鬼里鬼气,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叫唤的声音,你说是野猫,那谁信?”

  人声又迅速地下了二楼,三楼上又回复寂静。

  木兰花唯恐那人突然醒过来,又重重地在他的头部,踢了一脚,然后又打亮了她随身携带的小电筒,在陈列室中四面照射着。

  她立即发现,在一个陈列柜中,有一个完全不应该属于博物院中应有的东西——那是一个牛皮纸包裹,方方整整的。

  那个陈列柜,就是放置那幅织锦的那个,那幅织锦早已不在了,空的陈列柜中,却多了这样的一个牛皮纸的纸包。

  木兰花立即想到那人的话:“干这一行的,不能紧张;东西在老地方。”那一包东西,自然是那人带来,要寄给博物院中的一个人的了。这时候,木兰花不禁有一点后悔,因为那个人自然不是博物院内部的人。如果自己放过了这一个人的话,那就可以知道博物院中来接受这一包东西的是什么人了。

  木兰花并没有立即去看那一包是什么束西,她手中的小电筒的光芒,停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的那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方脸的汉子,左边的耳朵,少了一半,像是给什么利刃削去的,木兰花一看清楚了那个人,便陡地一怔,熄了电筒。

  那个人,木兰花是认识的。

  他是本市的一个大毒贩!

  当然,他在表面上,是有着堂而皇之的职业的,而因为没有证据,警方只是注意他,而未能对他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

  关于这个人,方局长曾和木兰花讨论过几次,木兰花也曾经调查过,可是却也没有抓到什么实在的证据,只知道他有一个花名:半耳鼠。

  这个绰号和他的大名,陈万贯相比,当然是差得太远了,木兰花绝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大毒贩,会在这里落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那一包东西,竟是海洛英了?

  据估计,那一大包海洛英,至少有五磅,照时值来说,便相当骇人,陈万贯是交给博物院中的什么人呢?市立博物院竟是毒品的转运站,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既然博物院中有了这样的秘密,那么一连串的凶案,自然与之有关了!

  木兰花迅速地想着,她又打着了电筒,直射着陈万贯的脸,伸脚在陈万贯的太阳穴上,轻轻地踢了几下,阵万贯的太汤穴受了剌敷,慢慢地睁开了眼来,木兰花立刻沉声道:“别妄动!”

  陈万贯已伸手按在腰际,但是木兰花一伸手,已先他一步而将他腰际的手枪,取了过来,对准了他的肚子,又道:“别乱动!”

  陈万贯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的脸上,额上和鼻尖上,都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来,他的气息也变得十分急促,道:“朋友,你是哪条在线的,有话好说,你要多少?”

  木兰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陈万贯将自己当作是“黑吃黑”的人了。她冷笑了一声,道:“警方如果知道你今晚的行动,那一定十分感兴趣了?”

  “嘿……嘿……”陈万贯干笑着,“自己人,有话好说,何必拿警方来吓人,见者有分,你提出一个数目字来好了。”

  木兰花一翻手,食中二指,挟住了一枚尖针,针上有一朵小小的木兰花,在陈万贯的面前,扬了一扬,道:“我是木兰花。”

  陈万贯的面色,在电筒光下,成了死灰色。

  “木兰花!”他显然是久闻木兰花的大名的,因之,当“木兰花”三字,自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他简直已和一个死人差不多了。

  “好了,你可以讲实话了,谁是接货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遣,送到这里来的货品,并不是运销本市,而是转运出去的。”陈万贯急急地说着,唯恐木兰花不信,“我只是奉上司的命令,每隔一个月,便将五磅货物,交到这里来,便自然有人转运出去的了,我真的不知道——”

  陈万贯的脸面,在电筒的照射下,可怖地扭曲着,他面上的汗水,简直可以汇成河了。他哀恳地望着木兰花,又道:“我洗手不干了,你……放过我吧。”

  木兰花这时,心中正在急速地转着念。

  她在想:陈万贯的话,是不是可靠?

  陈万贯当然和国际大贩毒组织有关,他只不过是大贩毒组织在这里的一只棋子,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每一个月到这间陈列室来接收他送来的“货物”的那个人是谁,因为贩毒组织是最严谨的犯罪组织,他可能奉命绝不能和任何人见面。

  这或许就是刚才,在黑暗中突然会面的时候,他指责自己,“来早了五分钟”的原因。也是他立即匆匆离去的原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木兰花心中暗想:那自己又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了。因为如今,那个隐藏在博院中的毒品转运贩,将会更小心地来掩饰他的面目,不被人发觉。如果刚才,自己放过了陈万贯的话,那么这个人此时早已自投罗纲。

  照陈万贯说,他每个月交五磅毒品,由那个人转运出去,在外埠销售,那么这个人绝不是普通人物,而正是国际警方异常瞩目,已跟踪了许久而仍然未曾发现的那个贩毒份子了——国际警方和本市警方都已掌握了相当充份的资料,证明邻近几个埠的毒品,是由本市转运出来的,但是由于转运者的方法实在太巧妙的原故,所以竟一点线索也没有。

  木兰花在来博物院之前,也绝未曾想到,这样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竟然和古老残旧,阴气森森的市立博物院有关!

  试想想,五磅毒品的体积并不大,如果夹在一批古物之中,用本市博物院的名义,堂而皇之地运到外埠去,海关缉私人员怎么会加以怀疑呢?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那样的,当四周围是一团漆黑的时候,想寻觅一丝光亮都不可得。但如果突然之间,有了一丝光芒的话,那么,转眼之间,整个事件便明朗化了!在博物院所发生的怪事,曾经令得木兰花如坠五里雾中,但此际,当她发现了事情和大贩毒案有关的时候,她便心中了然了。

  她冷冷地道:“你洗手不干了?”

  “是……我改邪归正,我……”陈万贯充满了希望。

  “可以的,你可以改邪归正,”木兰花斩钉断铁地道:“但你必需接受裁判,必需在监狱之中,来改过自新,来接受惩罚。”

  “兰花小姐,兰花小姐;……”陈万贯气急败坏地叫。

  “住口!”木兰花沉声叱道:“在所有的犯罪份子之中,最不可饶恕的就是你们这一批蠢贼,你们为了一己之利,直接间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你们是杀人不见血的凶手,你们是最恶毒,最没有人性,最卑鄙的罪犯,你落在我的手中,那是你应有的报应,如果你想减轻自己罪名的话,唯一的法子,便是和警方合作,将你同党的名字供出来!”

  木兰花这一番言语,将陈万贯说得面色灰败,全身发颤,尽抖着声声,道:“是……兰花小姐你教训……得十分对。”

  “好,那么,博物院中收货的人是谁?”

  木兰花再一次问,但是她并没有寄以多大的希望。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陈万贯的双眼翻白,几乎要昏了过去,照这情形看来,他的确是不知道隐藏在博物院中的毒贩是谁了。

  “好,你跟我回警局去。”木兰花提起了身子发软的陈万贯,将他押出了陈列室,她取了那包毒品,来到了陈三的那间小房间之中。

  木兰花在将陈万贯推向窗口之际,又道:“博物院中连二接三发生凶杀案,你当然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还按时送货来?”

  “那……”陈万贯犹豫了一下,“每次送货之前,博物院中的那人,照例会和我通一个电话,咋天我收到了这个电话,所以今天依期送货来了。”

  木兰花的心中,陡地一喜,道:“那电话中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你快向我形容一下。”

  “那是经过声波扭曲的,听来像一个小孩子的聋音。”

  木兰花“唔”地一声,心中暗忖,博物院中的这个神秘人物,行事当真小心得可以,即使他在和陈万贯通电话的时候,仍然改变了原来的声音。

  要改变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所讲的话,先将录音机用慢速度录了下来,然后再用快速度放出来,那么你的声音就会改变得谁也认不出来了!今晚博物院三楼出了事,如果陈万贯被捕的消息不泄漏出去,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会和陈万贯通电话来询问呢?

  木兰花已拟定了一个计划:她先将陈万贯押到警局去,向陈万贯逼问他和博物院中那人通电话的方法,然后等候那个人的电话!

  她想了一想,伸手向窗口指了指,道:“由这个窗口爬下去,别玩任何花样,要知道你是始终在我手枪的射程之内的,如果你怀疑我的枪法,你只管试试和子弹赛跑好了。”

  “我……不敢……”陈万贯哆嗦着,跨出窗外去,他整个人几乎是顺着水管,向下疾滑下去的,他没有跌死,也算是奇迹

  木兰花跟着迅速地向下爬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巷,绕到了博物院的正门,然后穿过了马路,截到了一辆的士,来到了警局。

  在总部中,高翔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他没有在那一小块织绵上得到什么线索,但是却在柯一梦的衣领之中,找到了一小包毒品,他正准备和木兰花联络,木兰花就押着陈万贯到了。

  到了警局,在强光灯的照射之下,陈万贯将他和博物院中神秘人物联络的方法,一五一十,照实如数讲了出来。

  联络的方法是十分巧妙的,如果陈万贯有事要通知那个神秘人物,他就在中午时分,打电话到一具公共电话亭去,公共电话亭中的电话铃在响,当然不会有人接听,但是那个神秘人物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可以听到铃声,那是预定的响六次,收线,再响六次。

  (木兰花和高翔估计,不是那神秘人物在电话亭附近装有录音机,便是他派人在附近,用远程偷听器,不断地在听着电话是否有铃声)。

  陈万贯的电话,那神秘人物是知道的。

  当陈万贯用这种方式通知了那神秘人物之后,那神秘人物,自然会主动和陈万贯连络了,从这种联络方式来看,那神秘人物的重要,还在陈万贯之上!

  因为那神秘人物,可以随时主动向陈万贯联络,而陈万贯却不能直接与他通话的。在整个贩毒组织之中,陈万其是在较公开的地位,而那神秘人物,却隐蔽得多!

  用那种神秘气氛来隐藏自己的人,当然是一个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了,高翔和木兰花略一商议,便有了决定。

  他们决定放陈万贯回去。

  当然不是真的放他回去,而是由警方先派人将陈万贯家中的人,全看管起来,由警方派干员,扮成陈万贯家的司机、花王、工人,高翔自己就扮作陈万贯的秘书,将陈万贯置于严密的着管之中,然后,再在陈万贯家的电话在线,迅速装置路线追踪设备。

  那样,打进来和陈万贯通话的电话,在三分钟之内,就可以查出电话的来源了。陈万贯也已答应绝对和警方合作。

  一切都在黑夜中进行,到天亮,已经完全布置就绪了,如果不是有人亲眼看到木兰花将陈万贯押出博物院的话,那是绝不会知道陈万贯已落在警方手中的了!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也对整件事件,作出了初步的结论:博物院中的凶杀,和柯一梦之死,全是那神秘人物一手造成的。

  而那个神秘人物,当然就是一直伏在本市,隐伏得如此巧妙,使得警方明知有这样一个人,却一点线索也抓不到的贩毒头子。

  几件凶案,全是和贩毒有关的,柯一梦本来显然和毒贩有关(因为他的衣领中有毒品),他的被杀,是由于内哄,但更有可能是秘密被偶然发现,是以要将他们三个人,杀了来灭口,使秘密不致外泄。

  至于谷老爷子,那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被人利用了他过去的地位和悲剧,来作凶杀的挡箭牌,使警方不要追究凶案。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巧妙的安排。

  照木兰花和高翔的推断,首先被害的两人,就是在这种巧妙的安排之下被杀害的,他们两人,多半是偶然发现了泌密,必需杀之灭口,所以柯一梦便想到了谷老爷子,伪称已发现了当年的秘密,将谷老爷子引了回来,然后才下手杀害了两人。

  可是在杀害了两人之后,忽然又发现第三人也知道了秘密,于是那神秘人物不得不再下手,杀了那第三人,这件事引起了柯一梦的不满,因为这第三人一死,谷老爷子的挡箭牌作用也就消失了,于是神秘人物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至于那幅织锦和数据的失踪,可能全是烟幕,目的是在转移目标,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岔路上面去,好将他们的真正目的遮掩起来。

  木兰花甚至可以肯定,第三个被杀的数据员,一定是在那神秘人物故意去盗走有关织锦的资料之际被发现,而致被人杀死的!

  两人对自己的推断都十分有信心,因为一连串的神秘事件,发展到了如今的阶段,是应该到了水落石出的阶段了。

  天亮之后,高翔已经在陈万贯的家中了。

  木兰花则留在警方总部,她在等候那神秘人物打给陈万贯的电话,由于装置了电话偷听设备,每一个打到陈万贯家中的电话,木兰花都可以在警局清楚地听到,而且,警方还准备了随时可以发动的车子,准备一查出电话的来源,便全速以赴。

  陈万贯已经依照和那神秘人物通讯的方法,打电话到那具公共电话去过了。公共电话已被查出是在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之上。

  七八个便衣侦探,徘徊在这一具公共电话亭之旁。

  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如今所等待的,就是等那个神秘人物打电话去和陈万贯联络了。只要他一打电话,那就等于是他来自投罗网了。

  因为就算不能在他打电话的的现场将他捉住,也可以将他的声音记录下来,即使声音是经过扭曲的,也能够将之复原的。

  只要有了那人的声音,要在博物院的百余员工之中找出这个人来,那简直如同瓮中捉鳌一样,实在是太以容易了。

  陈万贯的电话,是中午十一时五十分打出的。

  照他们的约定,他连打了两次,每次都是在电话铃响了六次之后,便立即收线。据陈万贯说,有时他很快就会收到对方的电话,有时则要等到傍晚,甚至是午夜时分,那神秘人物才会打电话来,所以,木兰花他们,只能耐性等着。

  穆秀珍也早已醒了,她打电话到警局来找高翔,没有找到高翔,却意外地发现木兰花在那里,木兰花唯恐她节外生枝,便将她也叫到了警局来,并将夜来的意外发现和如今的部署,向她讲了一遍,听得穆秀珍几乎想打她自己的耳光,为什么昨晚竟会睡着了,没有参加活捉陈万贯的好戏!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已经下午三点了。

  虽然有几个电话打到陈万贯家中去,但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电话,而并不是木兰花等待着的那一个神秘人物。

  当然,在博物院附近,也安排了不少的便衣侦探。

  那些便衣侦探依时用无线电话向木兰花作报告,但博物院中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博物院照常开放,但是参观的人并不多。

  而在前去参观的人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穆秀珍早已不耐烦了,她在警局中走动,找人聊天。

  但是木兰花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时间似乎过得十分缓慢,到了下午五时,突然在扩音器中,听到了电话铃声,一个探员连忙按下了录音机,电话铃响了六次,“卡”地一声,便收了线。

  整个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都紧张起来了。

  过了半分钟,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这时候,陈万贯家中的高翔,也已经等候得有一点不耐烦,电话铃第一次响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急不及待地去拿起来。

  但是陈万贯这时,已经确确实实地知道,要减轻他自己的罪名,唯有按照木兰花的话,将自己的所知全都讲给警方。

  所以,他阻止了高翔,直等到电话铃声,按照秘密的规定响完之后,他才拿起电话筒来。在陈万贯一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在陈万贯身边的高翔和警局中的木兰花,都听到了一个奇异的,如同患重伤风的人一样的声音。

  高翔和木兰花虽然在不同的地点,但是他们的全神贯注却是一样的,两人都屏住气息,去倾听这个神秘人物的声音。

  陈万贯的额上冒着汗,然而他也很小心地应对着。

  那奇异而难听的声音首先道:“昨天晚上,睡得好么?可有做梦?”

  “睡得不好,做了一个恶梦。”陈万贯小心地回答。

  “什么时候再睡?”

  “今天晚上。”

  “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睡得不好?”那怪声音又问。

  “喝醉了酒,一点意外。”陈万贯回答。

  在他们两人的交谈中,“睡得好么”,就是“事情进行得顺利么”的代表语。陈万贯告诉邪个人,昨晚的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改为今晚再继续,这本来是高翔和木兰花两人所安排的妙计,希望那个神秘人物,能够自投罗网、

  那神秘人物向陈万贯追问为什么“没有睡好”,陈万贯却只是笼统地说了一句“有了意外”,那神秘人物呆了一会才道:“好,今晚照样进行。”

  “是。”

  “卡”地一声,那面已将电话挂上了。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足足等了五个小时,但是那神秘人物和陈万贯两人的电话,却是不过讲了几句话,还不到一分钟!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即使是有着侦缉线路,追查电话来源的设备,也是不可能知道电话从何打来,而立即去追截的。

  三分钟后,才有了追踪的结果。

  电话竟是从一间十分热闹的茶楼中打来的!

  木兰花在十分钟之内,便赶到了那家茶楼。

  这时在那具电话旁边,早已有两个便衣探员守着了,然而,当便衣探员赶到的时候,那个神秘客自然也早已离去了。

  而这具电话,是茶楼专供客人使用的,几乎每一分钟都有人在使用这具电话,而且是没有人管理的,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十分钟前使用过这具电话的是什么人。

  在电话旁边,有两台食客,木兰花向他们问了几句,也问不出所以然,木兰花便盼咐便衣探员,继续留意着这具电话。

  因为那神秘人物可能再度向陈万贯通话,而仍然使用这具最繁忙,但是也最安全的电话的,那么到时就可以有线索了。

  当然,那神秘人物也极可能不再和陈万贯通电话的,那也于事无损,因为今天晚上,在指定的时间之内,这个人是一定会去三楼那间陈列室去取毒品的。

  木兰花回到了警局,高翔也已经回来了”

  高翔已经知道电话追踪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他向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兰花,我们要到博物院中去预作埋伏了。”

  “似乎还太早了一些。”木兰花像是在沉思什么。

  “我们要不要先和张院长联络一下,告诉他今天晚上,在博物院的三楼,将会有异常的事情发生,那我们工作便要方便得多了。”高翔提议。

  “嗯,也好。”木兰花随口回答。

  高翔拿起了电话,拨了博物院的号码。

  但是也就在那一剎间,木兰花突然一步跨过,一伸手,将电话听筒抢了过来,放在电话上面,在她放上电话时的一剎间,听筒中已传来了苍老沉着的“喂”地一声,那正是张院长的声音。

  “兰花,为什么?”

  由于木兰花的动作,来得极其突然,高翔不禁愕然。

  木兰花的手仍按在电话上,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来,我们还是秘密进行的好,去埋伏的人不必太多,我们可以在天马之后,从聋哑人的房间爬进去,那神秘人物必然是博物院的工作人员之一,如果他是和张院长十分接近的人,那么我们将行动告诉了张院长,岂不是也等于告诉那人了么?”

  高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兰花姐,”穆秀珍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今天晚上,只要我一个人去埋伏在三楼陈列室中,已经够了——”她讲到这里,看到木兰花似乎有不以为然的神色,才又略作妥协道:“要不然,我和你两个人去,也就够了,高翔可以留在警局。”

  “不,”木兰花等她讲完,才加以否定,“我和高翔两个人去,你留在警局,或者是留在家里,等候我们的消息!”

  “不行,不行,”穆秀珍挥着手,嚷叫了起来:“那太不公平了,凶案是我发现的,而且,为了抓凶手,我还给人家关到神经病院去过呢!”

  “那也没有用,你去了,只有坏事。”

  穆秀珍一声不出,嘟起了嘴,坐在椅上生气。

  “兰花,”高翔倒十分不忍,“我们三人一齐去吧。”

  “她有这个耐心么?”木兰花瞟了穆秀珍一眼,“刚才在这里等电话,她呀,等不到半小时,便跑得人影也看不见了。”

  “你怎知我晚上等人也没耐心?”

  “秀珍,我们要等的这个神秘人物,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虽然我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也不免会有疏漏的,你知道么?”

  “有什么了不起!”穆秀珍仍然不服气。

  “秀珍,”木兰花正色道:“如果你以为事情十分轻易,那你就更不适宜去了,你还是留在警局,听候我们的消息吧。”

  “不去就不去,我才不在乎。”穆秀珍忽然大方了起来,舒服地摇着腿,“我也不在警局,最好回家去睡大觉,做好梦。”

  “最好是那样,可是你别闹什么花样!”

  “我有什么花样可闹的?”穆秀珍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突然转过身来,做了一个鬼脸,“本来我就不应该做电灯胆的,是不是?”

  木兰花的脸红了一红。

  而穆秀珍话一讲完,便一溜烟地奔了出去。

  “淘气!”木兰花只好对她的背影笑了一笑。

  她和高翔随即作了决定,要陈万贯按时去送“货”,那是在午夜,而他们要在陈万贯之前到达去埋伏,十一点三十分是最适合的时间。

  穆秀珍在离开了警局之后,果然回到了家中,她为她自己做了一份大得惊人的三文治,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一面看电视,一面嚼吃着,似乎完全忘了博物院中的那件事情。

  ※※※

  晚上九时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博物院的开放时间也过去了。

  庞大的博物院建筑,显得十分阴森,由于连夜来的不安宁,原来住在博物院中的员工,也纷纷离开了博物院,另觅他地居住。

  在博物院中的人,不过原来的人数十之一二而已。

  人少了,使得整座博物院看来更是阴森、冷清。尤其是三楼,天色一黑,就阴冷得像是一座古代的坟墓一样,停留在博物院中的员工,虽然全是些胆子比较大的人,但也不敢轻易走上多事的三楼去,而是聚集在二楼的宿舍之中。

  但是,在九时三十分,却有一条黑影,迅速地沿着楼梯,上了三楼,那条黑影的行动并不算是十分敏捷,但是都充满了诡异神秘的气氛。

  这是谁呢?

  木兰花和高翔不会那么早来。

  陈万贯也不会那么早就来的!

  那个人的手中,拿着一盒东西,他一上了三楼,便立即向那间陈列室走了过去,他推开了陈列室的门,像鬼魂一样隐入了黑暗之中。

  在陈列室中,他的行动更是小心了。

  他将手中的一个长方形盒子,放在一个陈列柜的脚边上,那是一个即使在白天也不会受人注意的隐蔽的地方,然后,他按亮了一支小电筒。

  小电筒的光芒十分黯淡,然而在电筒光一亮之间,也足以使人着得清,那个人是个丑陋、可怖之极的一个畸型人!

  那个人简直就是聋哑人陈三。

  那个人的手指,在那包长方形的盒子上拨动着,那长方形的盒子上,有一个钟表也似的装置,那人将一支针,按在“十二”这个数字上,不错,这是一枚计时炸弹,照拨定的指针来看,炸弹将在午夜十二时正,发生爆炸,这也正是那神秘人物所想的。

  木兰花和高翔以为自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他们都未曾料到,自己的天罗地网有缺口,反而倒叫别人给利用了!

  而天罗地网的缺口,便是昨晚,当木兰花和陈万贯两人,相继从那问小房间的窗口中,爬下小巷去之后不久,在小窗口上,便有一张丑恶、可怖的脸,现露出来望着小巷。

  木兰花当时并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如果她回头多看一眼的话,那么她一定可以看到她的行动,已被那个神秘人物看在眼中了,陈万贯已落入警方手中,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那个神秘人物之所以还和陈万贯连络,那是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在木兰花的罗网之外的网,他要木兰花和高翔前来等候他所设下的计时炸弹的爆炸!

  ※※※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却绝不知道在九时半左右,博物院中曾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他们正在研究国际贩毒组织的数据。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是十点了。

  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开始出发,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骑着自行车,到了博物院旁边的那一条小巷之中。

  然后,他们沿着水喉管,向上无声地、迅速地爬上去,他们从窗口翻进了那问小房间,推开了房门,一直来到了那间陈列室中。

  一切似乎进展得十分顺利,陈列室中一个人也没有,浓漆也似的黑暗,统治着一切,两人也不知道,就在黑暗之中,死神正一分钟一分钟地在向他们接近!

  两人分了开来,各在陈列室的一角,躲了起来。

  两人都带着强烈的电筒,准备那个神秘人物一现身的话,立时便以强烈的电筒向他照射,使得他在强光之下,举止失措,束手就擒。

  他们隐藏下来的时候,是十一时三十分。

  十一时五十分,他们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人推开了陈列室的门,那人一推门进来,便接连地咳嗽了三下,声音十分轻。

  那是陈万贯,咳嗽也正是他们约定了的暗号。

  陈万贯将一包东酉,放在陈列柜中,便向后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陈万贯的动作十分快,只不过化了大半分钟。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耐心地等待着:在他们的心中,是等待苍那神秘人物的出现,但是实际上,他们都是在等着那枚计时炸弹的爆炸!

  十一时五十四分,博物院旁的小巷中,又闪进了一条黑影。那条黑影的动作,十分匆忙而急遽,直奔进了小巷之中。

  黯淡的月光下,看得出她正是穆秀珍。

  穆秀珍一面向小巷子中闯进来,一面口中还咕咕哝哝地道:“该死,睡过头去,要赶不上好戏了,真该死,为什么那样贪睡?”

  她来到了水喉管的下面,刚准备向上爬去之际,忽然听得二楼的一个窗口上,传来了“拍”地一声响,穆秀珍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她是紧站在墙脚下的,当她抬头向上看去之际,她首先看到,有一个人头,从窗口探了出来,穆秀珍一看到那个人头,几乎怪叫了起来!

  那正是她第一次发现尸体时所见到过的聋哑人!那个丑陋之极的怪人。也就是木兰花与高翔他们在等着的那个神秘人物,他为何不在三楼,而在二楼出现呢?那个神秘人物从窗口伸出头来,向上仰望着,使得穆秀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脑。那个人是毫无疑戴着面具的,因为从后部看来,可以看到他的头发,那人的年纪不会太轻了,他的头发是花白的。

  那人向上看了半分钟,身子便跨出了窗外,沿着水喉管,向下爬来,这可使穆秀珍喜出望外,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不论木兰花准与不准,她都要前来凑热闹的,却不料她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匆忙地赶到这里,已经将近午夜了。

  她以为会赶不上热闹了,却不料会在小巷中有这个奇遇!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敢出,而那个神秘人物却不知下面有人。

  他沿着水管,动作近乎笨拙,他向下落来,好几次令得穆秀珍以为他要跌下来压在自己的身上,而代他捏一把汗。

  那时,是十一时五十八分。

  十一时五十九分,那神秘人物离地面已只有四呎了,穆秀珍突然自黑暗中冒了出来,“啊哈”一声,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双腿!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令得那神秘人物陡地大吃一惊,他一手仍攀住了水喉管,一手却掣出了手枪,由于他的慌乱,手枪才一掣出来,便“砰”地放了一下。

  在寂静的黑夜中,那一下枪声,可以说得惊人之极!

  一直耐着性子,在陈列室中等待的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忽然之间,听到了那一下枪声,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奔出了陈列室向走廊中奔来,他们听得出枪声起于小巷中,因此他们一齐奔进了那间小房间,准备从窗口中去察看小巷内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他们刚一来到小房间的门口,惊天动地的爆炸便已发生了,那突如其来的曝作,发生在陈列室中,气浪以排山倒海的大力,顺着走廊,冲了过来,将几具铜棺撞得发出更惊人的巨响,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也被撞进了小房间中。

  爆炸的力量是如此之巨大,令得古老的博物院,没有法子承受得起那样剧烈的震荡,木兰花和高翔才一撞进小房间,墙便开始倒坍了。

  首先倒坍的是小房间向走廊的那堵墙。

  那堵墙,像是堆积得不好的横木一样,倒了下来。

  接着倒坍的,便是外墙,整座博物院都在摇撼着,外墙一大块一大块地向下倒去,烟尘和声响,统治了一切,那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机智如木兰花,也觉得难以适应,在隆然不绝的巨响中,他们还听到了在二楼的员工的惊呼声。

  向着小巷子的那一幅墙,已完全坍下去了。

  看来,继续待在博物院的楼上,是十分危险的事,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绝看不到对方,但是他们却一直握着手的。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一齐从断墙之中,向外跃去。

  以他们的身手而论,要从两三丈高处落下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小巷之中,早就堆了三四呎高下的碎瓦砾了。

  当他们两人,相继落下去的时候,警车声号惊天动地响了起来,而在警车中,他们还听到了,在瓦砾堆中,传出了人的呻吟声。

  发出呻吟声的,自然是穆秀珍和那神秘客了。

  那神秘人物发了一枪之后,还未及发第二枪,爆炸声便传过来了,震荡使得他和穆秀珍两人,一起滚跌在地上,而他们两人一滚跌在地,大批的砖石,如同骤雨一样地落了下来,将他们两人的身子,一齐压住,压得两人都难以动弹。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一听到了呻吟声,立时跃了起来,用力地搬着碎石堆,首先从砖石堆中冒出来的是穆秀珍,她指着砖石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家伙在这里,那家伙被我抓住了,他还埋在砖石堆中,别让他逃走了,快拉他出来。”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也不及去问她是如何来的,连忙再去拨动砖石,不错,那神秘人物在砖石堆中,但他却已不能逃走了。

  因为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恰好压在他的胸前,他已昏了过去,而他面上的面具,也歪在一边,高翔一伸手,将他的面具扯了下来,三个人都呆住了,那神秘人物,竟是博物院院长张伯谦!

  三人呆呆地站着,直到警车的探照灯照了进来,他们才陡地惊醒,相互望了一眼,这实是他们所绝对料不到的结果!

  ※※※

  第二天中午,木兰花姐妹两人,刚睡了几小时,醒了过来,红着眼晴,显然一夜未睡的高翔便来了,高翔一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张伯谦死了。

  “但是,在死前,他却清醒了十来分钟,他一切都承认了,他承认他早年便曾吸毒,后来也一直受着毒品的纠缠,虽然他表面上是一个博学的学者,但他却一直是吸毒的罪犯!”高翔唏嘘着:“国际贩毒组织就利用他的名声和弱点,强迫他进行转运毒品的工作,开始他或者是受迫的,但是巨额的报酬,却使他自甘堕落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杀人呢?”穆秀珍问。

  “正如兰花所料,”高翔望了木兰花一眼,“他的秘密被陈三和赵进发现了,于是他便和柯一梦商量,利用谷老爷子的往事,干掉了赵进和陈三,而且还故意盗走了那幅织锦,使人走入岔路,却不料他在取走那幅织锦有关资料的时候,又被资料员看到,于是他弄巧成拙,逼得又杀了那数据员,如果不是这件意外的话,他的身份只怕绝不会暴露的。柯一梦和他是老相识了,那张相片上的另一个人,就是柯一梦!他早已知道陈万贯落到了我们的手中,所以在陈列室中安排了烈性的定时炸弹,博物院三楼的一角,完全炸坍了,如果我们在里面,那……”高翔摇了摇头,才续道:“他唯恐自己受伤,所以才偷偷自窗口爬出来,却不料恰好遇上了我们的秀珍小姐!”

  “哼!”穆秀珍这一回可真神气了,她挺胸凸肚,道:“你们说,如果不是他见到我,放了一枪,将你们引了出来,你们怎样了?”

  “可是,如果你迟到了半分钟呢?”木兰花平静地道:“这次只是我们运气好而已,唉,这次事件,从头到尾,我们可以说都在被动的地位中!”

  “好,不承认是我救了你们也不要紧。”穆秀珍眨着眼睛,“可是我却知道,我自已有时的行动也会有些好处的!”

  看看她那稚气的样子,高翔和木兰花两人,也不由自己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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